[中图分类号]B546 如果说《君主论》的全部26章中,除了第25章外都与“君主论”这一主题切题,也就是说都涉及了同君主国以及君主相关的种种政治议题,而最后一章即第26章则点明了作者撰写这部著作的实际的政治目的,那么,看起来就只有第25章是不切题的了。因为,单从其标题“命运在人世事务上有多大力量和怎样对抗”上就可以看出,它与政治的主题相去甚远,它更像是一个形而上学的主题,而不太像是一个政治学的主题。它具有更为幽眇、玄远的形而上学意义,而缺少任何实际的、具体的政治学的内涵。因而,一个很容易产生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有第25章?在对各种具体的政治议题进行了漫长而琐碎的讨论之后,马基雅维里为什么会突然离题去讨论这样一个仿佛与全书主题毫不相干的纯粹形而上学的主题?他在《君主论》这部著作的倒数第2章写这一主题是为了什么? 施特劳斯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在他对《君主论》一书的解读当中,第25章被归入他对《君主论》全书结构划分的第四个部分,即第24~26章,他将这部分的主题概括为讨论“审慎与偶然机遇”①,并且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脚注中概括了这部分的论证思路: (1)一切事物都有赖于德行才干(第24章);(2)很多事都有赖于偶然机遇,但是偶然机遇,可以在具备德行才干者的手中得到控制(第25章);(3)解救意大利所需要进行的最重要的那部分事业,已经由偶然机遇来眷顾处理,只有余下的部分,需要留待德行才干来完成(第26章)。② 诚然,第24章确实提到了德行才干,第25章确实又提到了偶然机遇、德行才干,第26章确实提到了解救意大利的人不仅需要偶然机遇而且需要德行才干。就此而言,施特劳斯将这三章划归为一个统一的主题和部分,自然是有道理的。但这只是看上去有道理。明眼人可以看出,像这样一种通过寻求遍及《君主论》全篇的一些关键词来作为划分《君主论》一书某一部分的结构与主题之依据的做法,当然是一种敷衍了事的做法。 将《君主论》的第1~11章划分为一个统一的部分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在这一部分,马基雅维里对各类君主国、特别是新君主国的存亡之道作了深入、具体的讨论,它的主题的统一性是极其明显的。将《君主论》的第12~14章划分为一个统一的部分也无疑是有道理的,因为在这一部分,马基雅维里集中讨论了他研究已久并且始终关注的军队建设的主题,这三章即使是从标题上看,其主题的一致性都是明显的。将第15~23章归为一个统一的部分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从第15章开始,马基雅维里转而讨论君主应当具有的品质问题,它们的主题的一致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是否自然地意味着剩余的最后三章是一个统一的部分呢?这却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 施特劳斯刻意强调第26章的“宣传鼓动”性质③,刻意将它与之前的章节在主题上乃至用意上形成鲜明的对照④,着重地对它进行专题论述⑤,并且着重地用它来概括第四部分的思想主题⑥。就此而言,他倒是在他自己的谋篇运思中透露了一点小小的瑕疵或者说微言大义,这就是:第一,在他所划分的《君主论》的第四个部分中,他实际上更重视的是第26章,而不是第24章或第25章;第二,第26章实际上更应该作为一个独立的部分,有着自己特殊的主题,而不应该与之前的任何章节划分到一起。 正是在这后一点上,我们与施特劳斯的意见是一致的。这就是说,第26章作为针对新君主的一个特殊的吁请毫无疑问构成了全书的一个自然的结尾和一个情感的高潮,它正是马基雅维里写作《君主论》这本书的实践目的和实用目的的双重的结合,以此寄托了他对意大利的现实政治形势的最深切的关怀,表明了他的长时间的辛勤研究的根本目的。就此而言,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把第26章看成一个独立的部分,它实际上正构成了《君主论》一书的结语。至于第24章,和施特劳斯的观点恰好不同,我们倒是认为它更应当被归入前一个部分,亦即第15~23章的那个序列中去,因为它不过是构成了第三个部分对于君主应该具有的品质的讨论的一个自然延续,其表明的恰恰是由于不具有已经讨论过的那些德行才干,意大利的君主们才丧失了他们的国家。但是显然,一旦我们这样来处理第24章和第26章,那么,第25章的独立地位就显露出来了。它实际上既不能够被归入第15~24章的序列中去,也不能够被归入第26章的结语部分中去,而是构成了一个自身独立的部分。它的出现在字面上仅仅是由于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即在第24章的结尾,马基雅维里告诉那些丧失国家的意大利君主不应该为此去咒骂命运,而应当很好地检查自己是否不具有之前讨论的那些君主所具有的德行才干,显然,正是由于话题发展到此,他才专门辟出一章的篇幅来就命运这一主题进行讨论。但是由此一来,这也就需要我们深思马基雅维里这一做法的深意。他为什么不吝篇幅、在全书行将结束之际专门就这一看似与全书的政治议题无关的形而上学主题进行讨论?在全书即将结束的部分进行这样一种讨论究竟具有怎样的理论深意?由此,它作为独立的一个部分在全书中究竟具有怎样的一种理论地位? 显然,就施特劳斯并没有针对第25章专门提出上述问题而言,就他将第25章与第24、26章划分到一起而没有单独考虑而言,就他在对这一部分的探讨中更为重视的实际上是第26章的那个“宣传鼓动性质”的主题而言⑦,我们当然可以说,施特劳斯在他的《关于马基雅维里的思考》中完全没有意识到第25章在《君主论》中的特殊理论地位和理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