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519(2016)03-0007-07 东亚高等教育近几十年来取得的成就得到了广泛认可,然而对其前景的预测却存在较大分歧。在中国乃至整个东亚的社会科学研究界,广泛存在西方理论与经验主导的现象,本土学者常采用西方的视角来观察与研究自己的社会。西方的教育被认为是更优越的,西方的知识被认为是“真正的知识”。从西方视角出发的理论和经验在东亚社会往往被赋予更优越的地位,这容易导致东亚社会科学研究与其社会现实的不贴合。随着东亚高等教育研究队伍中出现越来越多来自东亚的本土学者,研究与社会现实的贴合及东亚学者的话语权逐渐受到重视。 在国际与比较高等教育领域,多元视角和分析框架对研究结果产生重要影响。研究者不仅需要注意其他学者采用的视角,还需要不断反思自己的视角,以使多元分析框架得以产生。本文试图分析“视角”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基于对现有英文文献的分析,指出目前关于东亚高等教育发展的研究几乎完全依赖于西方的理论构建,继而呼吁东亚学者在研究中采用历史文化的视角,探求东亚学者的身份认同。 一、视角在社会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1084年,苏轼写出《题西林壁》,这首诗因其表达的哲理为人们所熟知。它描绘了认知与观察角度的关系,通常被用来提醒当身处其中时,“局内人”认识事物的局限性。四行原文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苏轼所言,身处庐山之中使得我们不可能了解庐山的“真面目”,因为我们所看到的庐山随着位置的高低远近不断变化。该诗展现了角度如何影响看待、解释事物的方式,以及克服自身视角局限性的困难。认知的主观性要求我们认识到自己看问题的视角。视角通常被定义为我们根深蒂固的感知世界的方式,简单地说,就是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与之密切相关的概念是参照系(frame of reference),指我们用来筛选知觉、建构意义的一系列预设和态度。这个框架可能包括信念、心理图式、偏好、价值观念、文化以及其他使我们在形成看法、做出判断时产生倾向性的因素。它是一套思想,就像哲学或宗教信条一样,其他观念都在它之上被赋予意义。 一些学者,比如尼采和胡塞尔,采用了“视域”(horizon)的概念,伽达默尔后来把它发展为理解解释学本质的关键概念:“视域即看视的区域,这个区域囊括和包含了从某个立足点出发所能看到的一切”。①某种程度上看,正是由于这些解释学学者,“视域”更多地用来描述想法的有限决定性,以及个人视野是如何逐渐扩展的。每位(社会科学)研究者都有他/她独特的视域或理解事物的立足点,他/她所看到的东西一定在他/她的视域之内,受制于其有限决定性。视域构成了理解的必要前提,即海德格尔提出的“前理解”。②在具体的理解开始之前,人们对需要理解的对象已有一些观点、看法或信息,它主要表现为预期或成见。理解的过程是一个解释的循环。 由前理解出发的解释循环并不为个人视域的主观性提供正当性支持。正如伽达默尔所说,所有正确的理解都必须避免随心所欲的偶发奇想和难以觉察的思想习惯的局限性,并且需要凝目直接注意事情本身。③这提醒我们注意视角和思维框架在社会科学中的重要性。历史比较分析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有着悠久、辉煌的历史,现代社会科学的奠基人物,包括亚当·斯密、托克维尔、卡尔·马克思、马克斯·韦伯等,都把历史比较分析当做核心的研究方法。对追溯社会形式和社会机构的发展历程及其跨文化差异感兴趣的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对历史研究方法最感兴趣,因为它提供基于历史的解释。这一学术传统统治了社会科学学界几个世纪,最近几十年又出现了复兴的势头。如此,历史比较分析方法在社会学、历史和政治学等社会学科的组织和机构中将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④ 然而,历史比较分析方法被质疑赋予西方视角与其他视角相比更优越的地位。对非西方社会的研究常常充斥着西方的偏见,缺乏对非西方社会的真正了解和尊重。因而,对“局内人”视角的呼声越来越大。实际上,关于社会科学研究者作为研究群体“局外人”或“局内人”的优缺点的讨论一直存在,许多学科都对局内人-局外人的视角有理论上的探讨。两种视角最主要的区别就在于默顿所说的“对现实的公众解释”:局外人视角主要借用古典哲学观念,认为需要警惕“对集体的忠诚对人类认识的不良影响”⑤,认为客观知识的产生取决于研究者能够多大程度上从研究对象构成的社会群体的偏见中抽离出来⑥。与之相对,局内人视角则质疑处于“局外”的学者能否真正理解其他社会群体的经验,因为他们往往并不了解研究对象所处群体的观念与文化。 对局内人/局外人的区分忽略了这样一个现实,即研究者的身份和所有社会角色/地位一样,随情境发生变化,并由特定社会情境下主流的社会、政治、文化观念所决定。⑦近年来,国际社会科学研究界开始努力跳出严格的局内人/局外人二分,转向强调研究者身份的相对性,及其随着具体研究情境的变化而变化。关键的问题不在于哪个群体更容易接近社会现实,而在于认识到每个群体对追求真理都有独特的价值。真理的获得需要不同视角之间的互动。考虑到社会科学中不同群体的知识有不同的地位,研究者很有必要对自己的身份和默顿所说的“地位集”(status sets)进行反思,“地位集”在这里指研究者带到研究项目中去的可能影响自身与研究群体关系、研究过程及结果的身份集合⑧。当前社会科学研究亟需的就是研究视角的多样化和认识论的多元化。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