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13日,由“伊斯兰国”发动、法国个别极端穆斯林移民参与、造成100余人遇难的“巴黎暴恐案”,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也使欧洲国家的穆斯林族群及其融合问题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事实上,欧洲国家的穆斯林主要是来自西亚和非洲地区。在德国,穆斯林移民主要来自招募客籍工人时期的土耳其;在法国,主要是来自前殖民地的马格里布国家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在英国,主要来自英联邦国家的印度、巴基斯坦和非洲;在西班牙,主要是来自摩洛哥。因此,来自西亚和非洲的穆斯林成为欧洲国家穆斯林族群的主体组成部分。在欧洲国家的外来族群中,因穆斯林移民持续不断的迁移和出生率居高不下,穆斯林移民族群已成为第一大外来族群。但由于族群、宗教、文化价值观和国家认同等方面的巨大差异,穆斯林族群并没有很好地融入欧洲国家的主流社会,成为与欧洲国家主流社会相隔离的“平行社会”和“边缘社会”。尤其是欧洲国家的二代和三代穆斯林,自小生活于上述国家,并且获得了欧洲国家的国籍,是法律和政治意义上的国家公民。但21世纪以来的英国伦敦地铁爆炸案、西班牙马德里火车站爆炸案、法国《查理周刊》枪杀案等系列恐怖主义事件,实施者多为在欧洲出生、具有欧洲国家国籍的穆斯林移民,可见,欧洲穆斯林移民在个人身份、族群身份和国家公民身份3个领域,存在着严重的认同紧张与冲突。当2014年“伊斯兰国”恐怖主义组织在中东崛起和发展壮大时,欧洲国家不少穆斯林参加到反西方基督教文明的恐怖主义“圣战”中。2015年11月,法国的个别穆斯林也响应“伊斯兰国”的召唤,直接参与了“巴黎枪击爆炸案”。对此,人们自然会产生疑问,他们为何没有融合到欧洲国家的主流社会中?为何背弃自己的国家,而实施危害自己同胞和国家安全的恐怖主义行为?为何参加极端恐怖主义组织的所谓“圣战”?这实质上涉及西亚北非裔欧洲穆斯林移民的身份认同与身份建构出现冲突这一核心问题,也是观察当下欧洲国家应对中东难民潮问题及西亚非洲社会问题研究的重要视点。中国学界对此问题的研究刚刚起步,只有数篇论文从历史学、法学和政治学的视角论及。本文拟从移民社会学的视角,从个人身份、族群身份和国家公民身份3个层面,论述欧洲国家穆斯林移民的身份认同及其冲突。 穆斯林移民在欧洲的个人身份认同及其冲突 身处欧洲国家基督教文明主流社会中的穆斯林,无论是出生在伊斯兰国家、后来移民到欧洲国家并最终没有加入欧洲国家国籍的第一代穆斯林,还是出生在欧洲国家、从小就生活在欧洲国家,甚至获得欧洲国家的国籍而成为欧洲国家公民的第二代或第三代穆斯林移民,他们都能够感受到:在个人身份上,他们与欧洲国家本土社会成员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和冲突。“我究竟是谁?”,这是困扰欧洲穆斯林的首要问题。 欧洲国家的第一代穆斯林移民,早期成长和生活在伊斯兰国家,即使后来移民到欧洲国家,并一直生活在那里,依然改变不了其对祖籍国的深厚情感,而且多数第一代穆斯林移民没有加入所在国家的国籍。因此,尽管第一代穆斯林移民已经成为欧洲国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并在社会层面的意义上被视为欧洲国家的人,如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等,但在教育、就业、工作和生活的微观层面上,第一代穆斯林一直是以外国人的身份被主流社会标注的,在上述领域备受歧视与排斥。在穆斯林移民的个人心理上,他们也是以自己是外国人的身份进行定位的。与第一代穆斯林移民不同,第二代、第三代穆斯林移民从小就接受西方国家的教育、生活在欧洲国家,他们绝大多数已经获得所在国的国籍,因而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英国人和德国人。在法律和政治意义上,他们就是所在欧洲国家的公民,但不是文化和社会意义上的公民。①正如亨廷顿所说,欧洲穆斯林与欧洲原住民有着不同的文化与生活方式,他们“对上帝与人、个体与群体、公民与国家、父母与子女、丈夫与妻子的种种关系有不同的观点,而对权利与责任、自由与权威、平等与阶级的相对重要性亦有迥异的看法。”②这就决定了欧洲穆斯林在文化意义上和社会意义上与欧洲原居民有着根本不同。 在文化意义上,穆斯林移民并没有真正融合到欧洲国家主流的基督教文化和西方主流文化之中,而是依然生活在伊斯兰文化的氛围中。对于穆斯林移民而言,伊斯兰文化不仅仅“是一种宗教信仰或是一整套信念和崇拜方式,而是一个包括僧俗的、总体一元化的生活方式,它涵盖了从婚丧嫁娶到法律和经济等一系列的文明,而且已经被当地民众认同为民族文明。”③正因为如此,多数的穆斯林移民在婚姻上仍选择在穆斯林族群中通婚。如果当地的穆斯林男人没有合适的穆斯林妇女,他们就会选择原祖籍国的穆斯林姑娘通过家庭团聚的方式移民欧洲国家。“这些新娘基本上来自落后、偏远的农村,对西方社会一无所知。据《国际论坛报》的报道,荷兰70%、丹麦90%的穆斯林从‘过去祖国’娶妻生子,有7万多名生活在法国的穆斯林妇女被迫接受强迫性或父母包办的婚姻关系。”④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穆斯林移民与欧洲国家主流文化融合的难度,也进一步造成穆斯林移民与欧洲国家主流文化的隔离。亨廷顿曾著书提到,“穆斯林社区,不论是德国的土耳其人还是法国的阿尔及利亚人,都没有融入所在国的文化,而且几乎没有迹象表明将来会如此。”⑤ 在社会层面上,他们处处感受到欧洲国家主流社会在教育、就业、职业升迁等方面的排斥,由此成为与外来移民一样的外国人。基于伊斯兰文化以及欧洲国家对穆斯林移民在教育方面的排斥等原因,穆斯林移民、即使二代、三代受教育程度远低于欧洲国家的本土居民。受过高等教育的穆斯林极少,多数拥有中学或中学以下学历。仅以德国为例,德国穆斯林70%仅有中学或中学以下的学历,取得高等学历的仅有5%,而在德国受高等教育的穆斯林平均比例为19%。⑥在就业方面,二代、三代穆斯林的就业状况与其受教育程度较低紧密相连,多是从事较为低端、艰苦、待遇较差、收入较低的行业。在职位的升迁上,尽管二代、三代的穆斯林已经获得欧洲国家的国籍,在公民身份上就是英国人、法国人或德国人,但在实际的工作职业生涯中,他们的肤色、种族、服饰以及文化象征等因素,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欧洲国家的原居民一样享有同等待遇。正因为如此,一些二代、三代欧洲穆斯林对欧洲国家主流社会有着排斥与反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