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122 [文章编号]1002-3054(2016)06-0039-08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262/j.bjsshkxy.bjshkx.160605 2010年以来,关乎真爱话语的文化现象的流行已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2013年上映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引发了一股“怀旧青春电影”热潮。此类电影多以80后的个体记忆为背景,力图建构青春时代的美好爱情这一个体化的历史图景。自2010年具有网络言情小说背景的《宫锁心玉》《步步惊心》大获成功以来,这类以女性视角为主,运用夸张的人物设定和叙事手法来表述完美爱情的浪漫言情电视剧大受欢迎。无论是《何以笙箫默》中跨越数年的爱情守望,抑或是《花千骨》中禁忌而唯美的师徒之恋,都以其极致浪漫的真爱想象成为最流行的文化产品。首播于2010年的真人秀相亲节目《非诚勿扰》,[1]则通过巧妙的程序设计塑造出一种通过个人努力找到真爱的生活图景,获得了广泛欢迎并引发了真人秀相亲节目的流行。尽管这三类文本各具特色,但就建构真爱图景而言,它们取得了表意的一致性。因而,笔者将其统称为真爱文本。真爱文本的流行表明其所建构的真爱叙事日益成为人们普遍接受和迷恋的情感结构,宣告了“泛爱情时代”的来临。 一、真爱文本的话语分裂 怀旧青春电影、浪漫言情电视剧以及真人秀相亲节目,从不同的场域构成了想象真爱的完整谱系。怀旧青春电影想象个体历史中的爱情,真人秀相亲节目构筑当下生活的美好爱情,浪漫言情电视剧则侧重展现完美爱情的现实可能。从个体的历史到当下,从现实生活到想象空间,无处不在的真爱图景全景式地覆盖了个体的生命经验。然而,在真爱文本所勾勒的完美图景之下,其内在叙事逻辑与真实社会历史经验之间的深刻偏差导致了真爱话语的可疑乃至失效。 在怀旧青春电影中,怀旧的历史姿态划分了过去和当下,构建出逝去的青春与此刻的生活这两种迥然有别的时空场域。怀旧对于“逝去的美好”的留恋,隐含着对这一美好在当下无从追索的深切叹惋。“作为一种现代性社会别具一格的社会意绪,‘怀旧’呈现出对历史黄金时刻的‘回忆’,含蓄地隐藏对当下社会的缠绵怨怼”。[2]校园恋情的单纯和美好,暗示着社会环境中情感的复杂与异质;青春岁月令人追忆的饱满爱情,恰恰映衬出主人公当下爱情体验的干瘪和贫乏。因此在怀旧文本的表述中,个体生命经验被书写为从美好的青春向庸常的当下滑落的演变历程。而象征青春的美好爱情的失落,成为个体经验的断裂时刻,怀旧本身也就成为了个体试图以想象的方式弥合业已断裂的生命经验的努力。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男主人公陈孝正因对未来做出功利性选择错失女友郑微后,情感世界亦变得苍白、荒芜。多年以后事业有成的他从美国回来,哀求郑微回到他的身边。他说:“我来求你不是为了重拾旧情,而是为了重新爱你。”无意“重拾旧情”的陈孝正并不把重新追求郑微看做对于他断裂的爱情经验的弥补和重续,却企图通过轻飘飘的“重新爱你”的表白点燃对方心中爱的余烬,召唤青春时代的美好爱情。不切实际的回返希冀和对于过往情感伤痕的逃避,使怀旧成为陈孝正以幻想来弥合自身的喃喃低语。类似情感话语的虚浮无力,构成了对怀旧青春电影主人公们的普遍精神写照。 同时,怀旧青春电影中对于真爱崩塌的表述扭曲了真实的青春经验。在《匆匆那年》《左耳》等文本中,爱情被异化为表征青春的唯一方式。青春本身具有的丰富意涵和多样体验,却在文本中被扭曲、削减,退化为一个单一、狭隘的情感空间。缺乏了真实具体社会内容的支撑,夸张的情感纠葛遂成为文本的主要内容,而美好爱情的逝去与时代再无关联,只能被表述为男女主人公充分个人化的选择所导致的后果。于是,真爱的消逝不再是由真实可感的历史、现实语境所铸就,而是在出轨、堕胎等荒唐行为中零落为琐碎的个体言说。此类文本越是想要表现青春时代纯洁美好的真爱,越是呈现出男女主人公的错误与混乱,难以获得他者的认同。最终,道德上的可疑导致了真爱话语表述效力的丧失,而自我毁灭式的爱情致使怀旧成为丧失历史感的情感矫饰。 与怀旧青春电影中只能在记忆中追溯真爱的主人公相反,真人秀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以令人耳目一新的叙事方式建构了在当下获取真爱的主体形象。在节目中,男嘉宾通过现场发挥和VCR的形象展示接受女嘉宾们的考察和选择,始终处在被女嘉宾灭灯的危险之中。但三轮过后若还有女嘉宾为其留灯,男嘉宾就获得了选择一位留灯女嘉宾的反转权力。这意味着男嘉宾通过自身魅力战胜了失败(被全部灭灯)的危险,掌握了恋爱成功的主动。闯关式的内容设计使《非诚勿扰》将恋爱话语由男女双方的自然遇合转化为主体的成功学话语,建构出“个体通过自身努力寻找到真爱”的现实生活图景。但就文本的形式而言,当爱情的获得从私密状态进入一种公共空间,并且成为观众凝视的媒介内容时,真爱话语就从生活空间的自然呈现转化为一种展演式的美学景观。在居伊·德波的景观理论中,德波把景观看做商品化社会的后果,是取代历史真实的虚拟表象。“就其自身的条件而言,景观是一种表象的肯定和将全部社会生活认同为纯粹表象的肯定”。[3](P4)《非诚勿扰》即是这样一种“表象的肯定”:男嘉宾的自我展示主要通过已经拍摄完成的VCR画面来表达,只能展现出男嘉宾策略性建构的表象内容。现场观众的肯定和支持,成为了确证真爱话语的形式化的外部力量(屏幕前的观众也是一种隐含的确证力量)。而在其叙事之外,《非诚勿扰》自身呈现的就是高度美学化的表象: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充满美感的才艺展示,以及主持人和嘉宾幽默风趣的主持和点评。当人们观看《非诚勿扰》时,在进入它的具体内容之前就已经被这样一种景观化的美学设计所吸引和规训。在“表象的肯定”的景观逻辑中,恋爱的具体内容完全沦为形式化的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