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先于文化 约翰·赫伊津哈,《游戏的人》① 赫伊津哈这句话首先是一种研究方法上的论断:由于游戏先于文化,所以我们不能把游戏研究放置在“文化”这个概念之下。它表明了一种考古学式的时间态度。“先于”,首先意味着时序上的先后,意味着游戏在考古学上出现的时间要早于文化。这即是正本书试图表达的核心——由于游戏的出现,人类的文化才逐渐开始成型;也正是因为游戏是文化的根源,我们才能在人类所有文化形式之中找到游戏的根。 这首先标明了一种维度:文化是固定的,是对自然、社会、科学等等概念对立而又叠加方而存在的。但游戏却比它更古老,其形式是作为一种“基因”,嵌入在文化的诸多形态之中。我们当然能够找到那些一般意义上的、形式稳定的游戏,但我们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在人类文化之中找到其“本源性”的基因。这造成了当前游戏学研究中两方面的问题:当我们使用文化的概念对游戏的考察的时候,我们无疑是在用“现在的眼光来检讨过去”;当我们认为游戏是文化的一部分的时候,我们则消解了“游戏先于文化”的这一本源性的事实。尤其是,研究游戏学使得我们的工作有着巨大的风险——我们有可能冒险把和游戏毫无关联的观念和活动系统说成是游戏,或者也有可能会忽视许多游戏事实,体会不到潜在的真正的游戏性质。 因此,赫伊津哈所进行的研究是可以被称为“存在论”意义上的游戏学研究。在这个层面上,其他研究无出其右者。根据我们的观点,在基本游戏活动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与游戏相关的原始模型,可以用来揭示人类生活的基本形态如何从游戏的框架中被分离处理,并发展成固定的生产组织方式,并最终形成文化与制度的。②因此,这是个理论偏差的问题,我们必须在所有其他问题之前来矫正这个问题。 我们并没有幻想去即刻获得那些能够真正解释游戏性质的深刻特征,只有在研究结尾,我们才能确定这些特征。不过指出游戏的某些外在的和易于识别的标志,倒是可能的和必要的,这样做,将会使我们在遇到游戏现象的时候就能够把它们识别出来,不至于把游戏现象和其他现象混为一谈。下面,我们就立刻着手进行这项准备工作。 不过,要想得到这个预期的结果,我们必须首先摆脱所有先入之见。当人们开始反思“游戏是什么”的时候,都潜在的包含着一种希望。当我们在谈论游戏时,我们希望它与生活中的其他问题不同,甚至是相反。我们希望它为人们提供的是欢乐,而不是生活中的愁苦。这种情绪带领着我们,对游戏不断做出判断,把生活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包含在我们的考量范围之内。但是,这些先入之见由于包含了大量情绪,所以显示出的答案是杂乱无章的,都是根据生活的环境和机遇而形成的,所以它们很难令人信服。在下面将要进行的研究中,我们要坚决地把这些成见撇在一边。我们决不能从我们的偏见、情绪或习惯出发去寻求我们对游戏定义的要素,相反,我们应该从实在本身出发来定义游戏。 这种目标要求我们暂时从所谓“游戏的共性”中抽身出来,在具体实在中考察各种各样的游戏;只有我们发现了游戏本身,才能用它们的特征来给游戏下定义。在这种比较研究中,我们将利用一切我们能够了解到的游戏,无论是现代的还是过去的,无论是最原始的游戏还是最精致的当代游戏;因为我们没有权利也没有合乎逻辑的方法把一些游戏体系排除在外,而把另一些游戏系统保留下来。对于那些将游戏完全看做是人类活动的自然体现的人而言,所有游戏无一例外,都是让人获得快感的;但反过来,快感并不能成为游戏的定义,因为所有游戏都以其独特的方式表达玩家在其中的乐趣,它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人性,理解人性中被称为快乐的部分。 由于常见的游戏概念颇具权威性,可能会对辨别真相产生妨碍作用,为了使我们从这些概念中摆脱出来,在我们根据自己的理解探讨这些问题之前,最好先检验一下某些最通行的游戏定义。 一 存在论的游戏定义 关于反思游戏为何这一主题的著作,最早的倾向即是对游戏本质属性的定义。这种定义认为,游戏与生活的关系是对立的,而游戏内部的复杂性几乎让它无法被人们理解。这些论题在赫伊津哈的《游戏的人》一书都有所涉及,也在维特根斯坦的关于语言的研究中得到回应。赫伊津哈认为游戏“是一种完全有意置身于日常生活之外的、不当真的,但同时又强烈吸引着游戏者的自由活动;它不与任何物质利益相联系,无利可图。”因此,我们可以对这一定义的几个部分进行逐一讨论:“置身于日常生活之外”、“不当真”、“强烈吸引着游戏者”、“自由活动”、“不与利益相联系”与“无利可图”。 1)“置身于日常生活之外” 这一描述将游戏与日常生活放置在对立的关系上。因而,就游戏的本质而言,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个独立的自由领域,它源于何处并不是关键,重点在于它具有一种强烈地区分性。当人们在玩游戏的时候,他们事实上不是在日常生活之中,而是处于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 确切地说,这种特殊的精神状态具有神秘性。用这种方法对游戏进行描述更接近于一种宗教化的描述方式。而这一点则在黑塞的小说《玻璃球游戏》中描述的更加详尽: 游戏的规则(游戏的符号语言和文法)是一种高度发展的秘密语言,有许多种学科和艺术——尤其是数学和音乐(确切地说是音乐科学)——综合而成,因而不仅能够表达一切,还能够在近乎所有许可之间建立起从内容到结果相互联系的关系。总之,玻璃球游戏是一种以我们全部文化的内容与价值为对象的游戏,情况就像一位处于艺术鼎盛时期的画家在他的调色板上摆弄色彩一样。凡是人类在其创造性时期所产生的一切知识、高贵想象与艺术作品,直至继而产生的学术研究以及他们转化成的精神财富,都是游戏的内容……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