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6)-01-0007-07 作为相对边缘的一种史料形态,书话也许难以在当代文学史料领域占据主流或中心地位,但它无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并潜在地影响着当代文学研究及其文学史写作。因此近年来受到学界的重视,并推出了一些成果。本文拟对此进行一番粗略的归纳和梳理,为当代文学研究的学术化、历史化,尤其是“当代文学史料学”的建构,提供别的史料所无法取代的重要支撑。 在进入具分析之前,首先有必要对书话概念作一番界定。所谓书话,就是“话”书。凡是以谈书为主,兼及书里书外人事掌故,或表达由书所引发的所思所感等随笔札记类文章,一般都可称之为书话。对于书话这种文体,被称为“现代书话之父”的唐弢曾表示:“我写《书话》,继承了中国传统藏书家题跋一类的文体,我是从这个基础上开始动笔的。”① “中国古代有以评论为主的诗话、词话、曲话,也有以文献为主专谈藏家与版本的,如《书林清话》。《书话》综合了上面这些特点……”②由此可见,现代书话是在古代藏书题跋与诗话、词话、曲话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中国文学史上,谈书类的文字古已有之,但以“书话”为名,则始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1945年,唐弢在《万象》《文汇报》《文艺复兴》等报刊杂志上连载关于新文学书籍的书话。这些书话,有版本的知识,有相关的人事掌故,有扼要的评论,有时还将收藏经过或与作者的往来等一类抒情叙事文字夹杂其中,既承续了古代藏书题跋重资料和校勘的特点,同时又强调书话的文学因素,使该文体从枯燥的版本目录校勘中解放出来,搭上现代散文的快车。书话文体至唐弢而臻于成熟,他的书话可堪称是学术性与文学性并举的典范之作,对此后该类文体的写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书话写作开始升温,创作和出版都呈现了一片颇为活跃的景象,各种文集和丛书纷纷出版,如唐弢的《晦庵书话》,倪墨炎的《现代文坛偶拾》,姜德明的《余时书话》,姜德明主编的《现代书话丛书》16种,以陈平原、陈子善等当代中青年学者的论书文字为主的《今人书话系列》12种,钟敬文主编的《书话文丛》6辑等等。新世纪以后,还不断有书话类图书出版,如《六朝松随笔文库》12种等。读书类报刊杂志也是书话的重要阵地,如《读书》《万象》《文汇读书周报》《中华读书报》《世纪书窗》等等,有的还开辟了“书话专栏”。报纸副刊的有《文汇报》的“笔会”、《新民晚报》的“夜光杯”、《中国青年报》的“开卷”等。在这些副刊中,也时有书话妙文出现。 总体上讲,当代书话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是当代文学史料的一种特殊形态,一种重要的存在。目前学界对书话的态度,包括概念的界定都比较宽泛,更多强调它在众多史料中的独特性,强调它自身作多元不同的探索。如陈子善指出:“现代书话既由传统的藏书题跋和读书札记生发衍变而来,谈版本源流,谈装帧设计,谈书的作用,谈书的主人,谈围绕书的掌故事略,谈由书引起的种种感悟与联想。恐怕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书里书外,书人书事,触处皆是文章,书话最是自由活泼,可长可短的,书话作者不必囿于成规,大可各行其是,各擅所长,生动的阐发一点学理,尖锐的针砭若干时弊,也未尝不可,只管有血有肉,见性见情,就应该肯定与鼓励。”③ 但在讲书话多元性的同时,对其文体属性还是有必要强调的,否则就会因过于宽泛而淹没于混沌。这里所说的文体属性,主要有二:一是书话的写实性特征,这是它与纯粹作理论分析的书评最主要的区别。姜德明曾特别指出:“书话不是书评,即不是对一本书作理论性的全面介绍、分析和批评。书话不能代替书评。”④这是很有道理的。书评重在“评”,要求对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进行全面的分析、判断,有较强的理性化色彩;书话偏重于“述”,它讲述书人书事、里外掌故与阅读经历等,对于事实的叙述重于理性批评,即使有评论,也是在记叙中带出,具有较强的写实性。二是书话的札记体特征,它继承了古人读书札记的著述体例,注重史料的记录和分析整理,为相关研究作史料积累。对于书话,唐弢曾表示:“我目前还是着眼在‘书’的本身上,偏重知识,因此材料的记录多于内容的评论,掌故的追忆多于作品的介绍。”⑤可见唐弢是很注重写实性和札记体特性的。而这两大特性,也是决定书话具有文献史料价值的重要依据,说明书话有别于一般的理论著述,它是兼具学术性与文学性的一种“双重属性”的文体。这一点,我们应该给予明晰的定位。 从文体源流与实践角度来看,书话写作虽然不拘一格:它既可作文献资料、事实掌故的考证和记录,也可针对书籍进行分析和评论;但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它都应该遵奉“论从史出”的表述方式,注重对事实的爬梳和还原。这是当代书话总体的风貌,由此也铸就了当代书话的基本学术品格。它与新时期以来学界盛行并占主导地位的“以论代史”、“以论带史”,或者以理性分析和批评阐释见长的书评的思维理路,是很不相同的,可以看作是中国传统学术在当代的一种特殊存在和特殊表现——也正是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李庆西收入书话集《人间书话》中的《世相混沌说风情——林斤澜〈矮凳桥风情〉阅读笔记》《古老大地的沉默——李锐〈厚土〉阅读笔记》《现代悲剧是怎么发生的——序李杭育〈最后一个渔佬儿〉》等作,与其说是书话,不如说是书评或论文更像。因为它基本不涉及材料、史实的叙述,而是更多在作审美的、理性的阐释。书话与书评各自有不同的职能,各司其职、各擅所长才是常态的发展之道。事实上,书话这种“写实”与“札记”、或曰“实证”与“阐释”相结合的特点,恰恰是当下学术研究中所欠缺的,它与当代文学“历史化”及其史料学的建设是相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