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6)01-0002-09 语言就如同想象力。如果从它们最原初的特征来看,两者之间甚至会显露出一种内在的亲缘性。似乎,单就每一方来说,都可以产生在另一方中同样会有的效果。 想象力具有突出的视觉性。它令以其他方式无法看到的景象变得可见。在《纯粹理性批判》所给出的经典表述中,想象力是令某种其自己本身并不在场的事物在场。想象力能够引发一个事件,在该事件中,某些原本只是被模糊地暗示的东西,明确地以它现在或将来的样子显示自身。② 语言与之相类。人们说话或者书写,当人们这样做的时候,某种东西显现而出,某种东西得到言说,其方式是,它如其所是那样地显示自身。虽则如此,当人们开始说话或者书写之际,人们并不知道通过说话和书写,什么东西将会在其根本确定的形态之中显示自身。因此在语言中发生的事情——假设它没有滑向单纯的闲谈(Gerede)③——从来都不是单纯的表达(expression)而已。 说话可以是复合的。我们可以和另一个人说话。我们说话可以并不仅仅是为了交流,为了把或多或少确定的思想从一个说话者传送到另一个说话者那里,而是使说话中的揭示性(disclosiveness of speaking)得到增强。从柏拉图到伽达默尔一再表明,在对话中语言的显现力量能够超越对单一对话者个人而言的可能性。 而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尔曾冒险一试去写作对话。在哲学史上这样尝试的人并不多。原因无疑在于,柏拉图对话作为无人可及的典范朦胧地笼罩着整个历史。在对哲学性对话的首次冒险尝试中,其结果似乎如此地具有典范性,以至于其他所有努力都完全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只还作为对柏拉图对话的苍白模仿而出现。 然而在海德格尔将其标示为那一历史的终结之处,他冒险去写作对话。有三部对话写于1944-1945年冬,即二战行将结束之际;三部对话中的第三部被设置在俄罗斯战俘营,因此是在极端历史情境中进行的言说。这三部对话被收在题为《田间路对话》(Feldweg-
)的集子里,并且直到1995年才得以出版,它们呈现的是虚构的谈话;海德格尔似乎计划对它们加以扩充,因为三部谈话都存在一些得以延续下去的草稿。④ 海德格尔与日本人的著名对话与此相当不同。这一对话的文本1959年在《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一书中得以出版。这是唯一一个海德格尔本人完整出版的如此形式的文本;与《田间路对话》不同,他十分确定地将这个文本视为是完成了的。海德格尔报告说,这个文本产生自1953-1954年,出于(veranlasst)东京帝国大学教授手冢(Tezuka)的一个拜访。海德格尔并没有把这个文本描述为他和手冢谈话的记录稿。实际上,如果人们比较海德格尔的文本和手冢出版的对他和海德格尔的谈话的说明(包含他对海德格尔文本的日文翻译),可以十分明显地发现,实际的谈话只是一个交流的契机,海德格尔只是从中提取了一些要素。尽管契机是手冢的拜访——很有可能还包括海德格尔与其他一些日本学者的谈话——真正的文本却出自海德格尔本人的手笔。⑤ 然而海德格尔并没有把这些文本称为“对话”(dialogues)。就像其他三个文本一样,海德格尔有意避免Dialog(对话)一词,把和日本人的对话称为
。虽然在这一语境中对
的最佳翻译可能是conversation(交谈),我们却必须注意到,无论从构词还是从语义范围上讲,这两个词都不是完全符合一致的。因此存在这样的危险,
一词中发出的某些音调将会在翻译之中变得无声。避免这一危险的唯一确切的方式是不去翻译这个词。海德格尔给与日本人的对话起的标题Aus einem
von der Sprache(《从有关语言的一次对话而来》)同样需要人们仔细谨慎地对待——并不仅仅因为其中的
一词,还源于介词von的多义,此处的von包含from,of和on(在about或concerning的意义上)等一个或多个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