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681(2015)06~0010~10 文化是一种社会生活世界的整体呈现形态,正如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所言,“文化不仅仅是智性和想象力的作品,从根本上说文化还是一种整体性的生活方式。”[1](P337)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人们在共同生活实践过程中彼此间展开主体性的交往行动,不断感受世界,反省体验,完善自我,建构意义与累积知识。在此过程中,人们产生出一种文化世界观,并逐步而持续性地在建构自身、社会生活世界乃至整体性世界意义进程之中,形成表征这种意义的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知识体系、文学艺术、道德法律以及规范制度等外在呈现形式,这些呈现人类主体的意识与意义的可感知的样式便是文化。由此可见,文化最初是从人类社会生活之中生成,并向外延展开,直至覆盖整体世界;同时文化则呈现出世界的多姿多彩内涵,赋予生活世界以存在意义,推动人类文明进程。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文化就是整体社会生活方式:生活世界也是意义建构的文化世界,文化世界则是文化表征下的生活世界。 美国人类学家克拉克·威斯勒(Clark Wissler)认为,在社会生活实践中,由个体活动的总和所形成的生活范围就是称之为文化的基本现象[2](P5)。这些“文化是由人类反思性思维发展出来的积累性结构。”[2](P251)它们影响着我们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再诠释着交往行动的意义,形塑着个体的自我与我们的生活方式,生产着生活世界的公共性。甚至文化可以转化为整合某种目的性的话语与论证体系,以此试图阐释特定合意性的存在之物的价值与合法性,并经由文化的心理学上的影响力与认同力,展开思维与行为之规训,产生政治学与社会学上的治理之意图。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文化是一种影响力、规训力与认同力,成为一种微观的知识型的隐性权力。这正如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所言,“文化已经改变了权力的概念,原来我们简单地以为权力存在于政府或军队,而今,权力无处不在,从家庭到性别关系,到体育活动和人际关系,我们自身的身份和主体性都是文化构成地”[3](P24)。作为权力的文化弥散在整体性的社会生活过程之中,成为社会团结与结构编织的内在绵软力量,它供给着社会权力运行的不竭活力源泉,支撑起整个社会权力大厦。 具体而言,作为文化政治内在机理的文化权力主要经由以下四种文化形态来展现其权力意志与运行机制。 一、话语体系:意义建构的权力 语言与意识都是社会性的存在产物。实质上,“语言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语言是一种实践的、既为别人存在因而也为我自身而存在的、现实的意识。语言也和意识一样,只是由于需要,由于和他人交往的迫切需要才产生的。”[4](P35)由此可见,语言是在满足人类交往的迫切需要过程之中,人们经由自身意识的感知而展开意义建构的符号系统。可以说,“语言是文化的核心部分,是所有符号系统的内核。”[5](P40)作为符号系统的语言就成为组织与分类我们所经验到的世界以及形成周围世界意义的表达形式。经由语言的转译,我们能够把握现实生活世界的意义,形成对现实生活世界的理解。语言,既是意识与思维所形成文化的代际传承载体,也是主体间交往互动所形成的生活世界的现实阐释工具。在现实社会生活中,语言,既可以真实地交流关于日常生活世界意义的思考,增进主体间的彼此理解,也可以误导或悖论性地产生“曲解”,出现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所言的“曲解的交往”。由此可见,语言是权力存在与运行的重要领域:在语言生产与语言运用中,存在着权力印痕;在语言结构与语言形式中,隐藏着权力机理。 在对语言的认识过程中,由语言范畴逐步拓展成话语体系。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在提出“语言是存在的家”与“说话的是语言,而不是人”的思想基础上,初步将“说”与“言”区别开了。在他看来,“言和说不是一回事”:在日常生活世界中,主体间的说话交流是“说”;而“言可以有声,也可以无声”。在借鉴海德格尔这一思想观点基础上,费尔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de Saussure)进一步探讨了“言语”与“语言”的差异。他认为,语言具有稳定的内在结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代际相传的系统,它规定着人们关于意义世界或文化世界的理解;言语则是个体交流沟通所说的话语的总和,体现着说话者的意义理解与个性特征,它只能在特定交往行动所形成的对话语境之下才能对其真实的意义加以理解。前苏联著名文艺理论家巴赫金(Ъахтинг,МихаилМихаЙлович)则将语言置于主体间的交往对话的场域中来理解言语的意义。他认为,语言依靠特定语境下的言说行动而获得所表达的意义,不可脱离具体历史语境下的言说交流。他强调,“语言获得生命并历史地演进,——是在具体词语交流之中,而不是在形式化抽象化的语言系统之内,也不是在言说者的个体心理中。”[6](P129)语言所表达的意义及其理解“来源于它在言说者之间的交流中的位置——只在积极回应的彼此理解过程中实现。——不是停留在词语中,而是体现在言说者和倾听者的互动所产生的效果中。”[7](P95)在他看来,词语具有对话的互动性,语言渗透着使用者的对话关系,仅存在于言说者间的对话交往中,对话交往是能够展现语言生命的真正领域。语言正是在生动而鲜活的言语之中表现出自己的旺盛创造力,“谁说话,谁就在创造!”正是经由言语或话语,行动者改变言语所发生的社会语境与自身,参与意义建构、思想表达与意识互动。由此可见,在日常社会生活中,无论是话语的语言,还是言语的话语,都会充满着意义的争夺与权力的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