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莫言作品在全世界已有近40种语言的译本印行①。在日本,莫言亦属最著名、最具影响力的中国当代作家。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本即已出现与莫言相关的数篇文章,且在1989年便出现将莫言文学定位为“魔幻现实主义”之文稿。莫言作品改编的电影《红高粱》于1988年在日本首次上映,自次年该作品日译版发行以来,莫言作品不断有日译本上市,且翻译出版的数量位居世界前列。时至今日,其作品在日本已约有30册出版,直接反映莫言文学思想的莫言海外演讲集亦于今年在东京发行②。 《中国文学研究文献要览·近现代文学1978-2008》③(以下略称为《文献要览》)是收录在日本出版刊行的中国文学作品、研究专著和论文最新最全的文献目录。通过《文献要览》,可检索出与莫言相关的条目87条,与残雪相关条目72条,与王安忆相关条目58条。超过莫言的中国当代作家只有曾任文化部长的王蒙,与其相关的条目共104条。但通过检索日本国会图书馆藏书目录,王蒙相关的条目则仅有4条,而莫言有25条④。通过检索日本学术论文网CINII,题目中言及王蒙的论文为39篇,而言及莫言的共计56篇,其中莫言获奖后的有23篇⑤。《读卖新闻》、《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这三份报刊的发行数量分别位居2014年日本报刊发行量的第一、第二、第三位⑥,世界报刊发行量的一、二、四位⑦。其中有关王蒙的新闻报道,自1985年至今,《读卖新闻》和《朝日新闻》分别刊载43篇和38篇,莫言相关报道则分别有90篇和94篇之多。《每日新闻》关于莫言的报道则为王蒙19次的五倍有余,共计101次⑧。 如果对中国当代作家在《文献要览》、国会图书馆藏书以及《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三大报纸的条目进行归纳统计,莫言以453个条目位居首位,遥遥领先于以247个条目居次的王蒙。由此可见,莫言在日本的呼声之高及影响之大。 不可否认,如无翻译,莫言文学无法走向世界,而其通向诺贝尔奖的道路则更是曲折坎坷。一般而论,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取决于作品在西方文化界的翻译与研究。然而,若深溯莫言的获诺贝尔奖历程,可发现日本对莫言的译介和研究在海外所起到的重要推动作用。本文基于多年来在日本收集的莫言全部相关资料,对莫言在日本的翻译与研究进行全面细致的归纳分析,着重考察日本文化界对莫言文学的接受、评价的变迁过程,以时间为轴将该过程划分为四个主要阶段,对莫言接受与传播近30年的历史进行总结概括,并拟阐释其与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关联。 管见所及,在日本首次对莫言小说予以介绍的应为1986年4月出版的汉语学习杂志《中国语》,此月刊杂志由日本著名出版社大修馆刊行。当时主持该杂志每期一页《文艺短信》栏目的学者为近藤直子⑨,她在杂志第316期该栏目上发表了题为《莫言的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的随笔,高度评价了莫言作品摒弃历史的立场和充满幻想的艺术表达:“少年否定了自己的过去,否定了过去的生长环境,否定了被命名被定性了的所有的一切,从而神奇地获得了那一双清澈如初的双目”,“倘若将拥有一双摒弃了过去且没有目的性之双目比作是幻想的话,那么《透明的红萝卜》确实是一部幻想型作品。然而,正是那一双具有幻想力的透明清澈的双目,现在正要再一次穿透深藏于每个人内心世界本来的幻想性。在文革后,重新探究‘看’意味的多部作品中,莫言这无形的‘窥视的眼镜’给人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可以说这是次充满热情的尝试”⑩。 紧接近藤之后,1986年7月,井口晃(11)在东方书店发行的中国研究专业杂志《东方》上《莫言的中篇小说〈金发婴儿〉》一文中对莫言进行了介绍(12)。东方书店是一家专门从事中国图书出版和销售的著名书店兼出版社。当时这本杂志每期都会有3页的《现代文学鉴赏》专栏,该专栏由原早稻田大学教授杉本达夫、现日本大学教授山口守等现代中国文学研究者轮流执笔。井口列出莫言从1985年到1986年初发表的《透明的红萝卜》等5篇中篇小说、10篇短篇小说的作品目录,并评论道:“仅从量方面来看,确实已经很庞大”、“在这些作品中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莫言希望能让平民大众读懂自己的意图。莫言的作品中处处充满着新奇的想法,也没有在中国一部分年轻作家作品中常常看到的浮华”(13)。井口在对莫言短篇小说的朴实无华表示肯定后,倾诉了对作家莫言深感兴趣的缘由:“通过短篇小说《枯河》可以看出,既不是对文革时期的凄惨和权力的残酷进行告发,也不是揭露中国农村残存的‘黑暗面’。文章通过一名最终离世的少年的所看所想,描写了人生中无可避免的阴郁和无法估量、难以理解的黑暗——作者莫言的意图正在于此”(14)。 井口对莫言作品中没有告发和揭露社会阴暗面这一做法予以充分肯定,他针对莫言短篇小说的“幻想性”做出以下评价:“莫言所描写的现实,无一例外都是被作家进行了‘意识上的夸张、变形’、‘带上神秘和幻想的色调’,被封锁在难以捉摸、暧昧中的那些现实分别在每一部作品的最终结局里,作为唯一的‘真相’呈现在读者面前。就《金发婴儿》而言,可以说事实正是婴儿的死和天球的错乱意识中呈现出的那种‘美’吧。可是,即使读者觉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有可能那只不过是根据作者巧妙设计、用人为净化法而创作出来的幻想罢了。”(15)莫言的短篇中存在着一种“无前提”地描绘着仿佛既是“真实”、又是“幻想”的虚实参半之“美”。井口在文章最后对此表达了赞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