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楷(1712-1801),字端文,号栎山,江苏南京人,是吴敬梓交往最密切的友人之一。吴敬梓曾为宁楷的诗文集作序,他在序言中说:“仆与宁君,交称密契。”①吴敬梓的这篇序言见于嘉庆八年刻本《修洁堂集略》,而宁楷还有更早的乾隆年间抄本《修洁堂初稿》存世,稿中有宁楷为吴敬梓《儒林外史》写的一篇题辞,这篇《〈儒林外史〉题辞》不见于《修洁堂集略》,故少为人提及。研读《〈儒林外史〉题辞》,我们可以确知《儒林外史》第五十六回内容为吴敬梓原稿所固有,并非后人伪作窜入;而通过《修洁堂初稿》,我们也可判断《儒林外史》中“武书”这一人物形象的原型即是宁楷。 一 《修洁堂初稿》与《修洁堂集略》 《修洁堂初稿》,抄本,一函六册,现藏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有“水竹村人藏书记”朱文长方印,是为民国年间徐乃昌的藏书印。本书第一册后面有红笔书三行字:“56.8.29 历史三所赠 6本,3元。”它可能最初由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收藏,在1956年转到中国科学院图书馆。 《修洁堂初稿》共二十二卷,无序跋。卷一为赋,卷二至卷十三为诗,卷十四为考、辨、书,卷十五为传、志、议,卷十六、卷十七为论,卷十八为诏、颂、启、状、碑记、记,卷十九为序,卷二十、卷二十一为书后,卷二十二为跋、题辞、连珠、赞、问对。它的抄写时间可以从书中的避讳字作出判断,书中避乾隆皇帝弘历之讳,如“弘济寺”作“宏济寺”,或“弘”字缺最后一笔;但不避嘉庆皇帝颙琰之讳,如卷十二有诗题为《朱颙峨生日二首》,不避“颙”字。因此,《修洁堂初稿》可断为乾隆时期的抄本,它要早于嘉庆八年刻本《修洁堂集略》。再考察《修洁堂初稿》的具体内容,它有明确纪年且时间最晚的作品是卷十二《癸酉撤棘前三日杂感四首》,癸酉为乾隆十八年(1753),“撤棘”指科考结束②,这里所指应是乾隆十八年乡试结束,它的时间在秋天。吴敬梓病逝于乾隆十九年(1754)十月二十九日,《修洁堂集略》卷二有《挽吴赠君敏轩四首》,此诗不见于《修洁堂初稿》,因此《修洁堂初稿》应成于吴敬梓去世之前,约在乾隆十八年。 《修洁堂集略》十六卷,嘉庆八年(1803)宁楷之子宁燮所刻,南京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藏。卷首有六篇序言,依次是:《修洁堂集略序》署“嘉庆癸亥季春下浣男燮谨书”、《修洁堂稿序》署“乙巳嘉平同学弟程廷祚书”、序署“乾隆十有三年五月既望秦淮寓客吴敬梓拜题”、《修洁堂诗集叙》署“乾隆乙亥端阳后五日同学世小弟杨庆孙顿首拜题于虎丘舟次”、《修洁堂诗集叙》署“乾隆乙酉秋日同学愚弟戴翼子顿首拜撰”、《修洁堂诗集序》署“乾隆三十年岁在乙酉长至前十日同学愚弟卓研顿首拜撰”。这六篇序言所作时间不同,最早的一篇是吴敬梓写于乾隆十三年(它应是《修洁堂初稿》的序),其后乾隆二十年乙亥、乾隆三十年乙酉、乾隆五十年乙巳皆有友人作序,而最后宁燮编《修洁堂集略》时,将这些序言收集到一起。《修洁堂集略》卷一至卷十为诗,卷十一为赋,卷十二为四六,卷十三为书,卷十四为传、考、辨,卷十五为论、议、记,卷十六为序、引、跋、说、赞、书后。据宁燮序言称,因为家贫,其父《修洁堂全集》无力全部刊行,所谓“集略”,是从全集中选择一部分刊刻,内容只有全集的十分之二三③。 如将《修洁堂初稿》与《修洁堂集略》比照,《修洁堂初稿》中大部分内容为《修洁堂集略》所未收。以诗歌而言,《修洁堂初稿》有诗十二卷近五百首,这些诗歌收入《修洁堂集略》前两卷中不到一百首;《修洁堂初稿》其他文体也大多不见于《修洁堂集略》中,如《修洁堂初稿》卷十九有宁楷为李本宣剧本所作《玉剑记填词序》、卷二十二为吴敬梓小说所作《〈儒林外史〉题辞》,都不见于《修洁堂集略》。 二 《〈儒林外史〉题辞》与《儒林外史》第五十六回的真伪 最早提及宁楷《修洁堂初稿》有《〈儒林外史〉题辞》的是近代藏书家傅增湘。傅氏《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六载:“《修洁堂初稿二十二卷》,清江宁宁楷端文撰。旧写本,卷末有《儒林外史》题辞。宁氏乾隆时人。(庚申)。”④傅增湘于1920年(庚申)即读过《修洁堂初稿》,并注意到它有《〈儒林外史〉题辞》。柯愈春先生《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转引傅增湘语,并指出中国科学院藏抄本或即傅氏著录之本⑤。《〈儒林外史〉题辞》见《修洁堂初稿》卷二十二,现征引如下: 《儒林外史》题辞 粤稽太和景运,五百载以为期;文教敷宣,三千年而必振。人才菀结,每归鼎盛之朝;士类销亡,惟托幽深之识。表性情于白楮,追风雅于青霄。孔颜出而周文存,班范生而汉史立。王侯将相,何须定具冠裳;礼乐兵农,即此周知德器。金函石室,传死后之精神;虎竹龙沙,绘生还之气骨。采风骚于胜地,若接音容;搜逸事于先民,何嫌琐细。试观三年不倦,老博士于南天;十事初陈,辞征书于北阙。黄金散尽,义重怜寒;白骨驮回,勋高纪柱。考稽典礼,收宝鼎之斑斓;衡鉴名流,挹冰壶之莹彻。伐苗民而灭丑,华夏为功;歌蜀道而思亲,虎狼不避。非圣贤之滴(嫡)派,即文武之全材。舍俎豆以妥神灵,何忠贞之能鼓励。至于笔花墨沈,或领袖乎词坛;黄卷青灯,或专攻乎帖括。尊贤爱客,雅怀若谷之虚衷;选妓征歌,争得空群之妙评。琴堂破俗,远过墨吏之风;绛帐论文,犹念师承之旧。古音未绝,风度宜褒;标一代之遗徽,固人心之快事。他如吴头楚尾,悲冷落于天涯;帝阙皇都,冒功名于咫尺。玄栖梵想,或参出世之因缘;小技雕虫,或泥良工之矩矱。乌丝粉印,赋萍水而无归;古寺长衢,埋姓名而有激。虽立身之未善,实初念之堪怜。得阐发以显沉埋,非瑕疵所能委翳。嗟乎,芳年易尽,性迹难稽。大地茫茫,共下伤心之泣;中原邈邈,谁招久屈之魂?陶弘景怪谱神仙,庾子山哀生藻笔。光分甲乙,俨天爵之荣华;品第高卑,非一人之喜怒。高才绝学,尽入收罗;孝子慈孙,难更论断。玉堂金马,被薜荔而来游;丹诏紫泥,杂椒浆而共锡。今兹琬琰,诚为李杜之文章;异日缥缃,即作欧苏之别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