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9639(2015)03-0022-08 杂文《阿金》(1934.12.21,《且介亭杂文》)内容如下①: 1934年,住在上海租界里的叙事者,他家的斜对面是个外国人家②。那家有个名叫阿金的女仆。叙事者家的前门斜对着那家的后门。那个女仆的行动干扰叙事者的工作,她引发的事情让叙事者非常困扰;甚至叙事者一直以来认为的中国旧社会的女子是弱者、牺牲者,因着阿金的这一连串的表现,他的想法动摇颠覆了。 这篇论文旨在探求以下两个问题③:1.叙事者(鲁迅)写作《阿金》意图何在?2.《阿金》给鲁迅带来了什么? 二、阿金生活的社会和时代 (一)阿金的工作作风 《阿金》的主人公阿金是在上海租界打工的下层女性劳动者。可以推测她大约是从封建的农村出来的。1934年被外国人雇为女佣,“上海叫娘姨,外国人叫阿妈”(《阿金》,第198页)。 就经济方面而言,阿金是一个从贫穷的农村来到繁华的都会打工的女性;就伦理方面而言,阿金是从封建礼教的旧社会向规范淡薄的租界都市社会迁移。这个女子是在传统共同体规范几乎崩溃的上海底层社会工作。 阿金的女友很多,有一天时间已经很晚,她那里聚集了很多女友,大声地在巷子里“开会”。她对大家说:“弗轧姘头,到上海来做啥呢?……”(《阿金》,第198页) 她们这样旁若无人地说着家长里短实在太吵了,乃至洋人出来用脚踢,她们才逃散。 阿金在规范松散的上海底层社会,除了做女佣,就是追求感觉的自由和享乐的自由。 她大概是在女子无法自立的农村环境中长大,没有机会受教育,缺少迈向觉醒的契机,这是底层劳动女性所处的境遇(这不能说是她个人的责任,只能说是社会的历史的状况使她落入那样的境遇)。她懂得洋话,当那印度洋巡捕过来处理她和老女人吵架,她是可以直接上去申辩的④。那之后,和她吵架的老女人报复了阿金: 第二天早晨,那离阿金家不远的也是外国人家的西崽忽然向阿金家逃来。后面追着三个彪形大汉。西崽的小衫已被撕破,大约他被他们诱出外面,又给人堵住后门,退不回去,所以只好逃到他爱人这里来了。爱人的肘腋之下,原是可以安身立命的,伊孛生(H.Ibsen)戏剧里的彼尔·干德,就是失败之后,终于躲在爱人的裙边,听唱催眠歌的大人物。但我看阿金似乎比不上瑙威女子,她无情,也没有魄力。独有感觉是灵的,那男人刚要跑到的时候,她已经赶紧把后门关上了。那男人于是进了绝路,只得站住。(《阿金》,第200页) 对于从彪形大汉那里逃来请求避难的情夫,她早已将门关上拒绝,任凭情夫惨遭殴打。“无情,也没有魄力”(《阿金》,第200页),可以说,这显露出她的虚无的享乐的利己主义的态度。 另外,这从她的工作作风中也可以窥见一二: 而她大约是不喜欢走楼梯的,竹竿,木板,还有别的什么,常常从晒台上直摔下来,使我走过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先看一看这位阿金可在晒台上面,倘在,就得绕远些。(《阿金》,第198页) 阿金晾东西的时候晒台下的走道很危险,会有东西摔下来伤着人。 (二)1934年的上海阿金的出现 身处1934年上海的叙述人(鲁迅)的身边,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1933年1月,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上海分会成立,鲁迅也加入其中。但是同年6月18日,民权保障同盟总干事杨杏佛在上海法租界被国民党特务暗杀,鲁迅6月20日参加葬礼。另外,1934年2月,国民党中央将149种新文艺和社会科学方面的书籍列为禁书(其中鲁迅著书译书超过十几种),5月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在上海设立。1934年11月,《申报》主编、申报馆总经理、民权保障同盟会员史量才被国民党特务暗杀⑤。 1934年,租界都市上海,是由外国人支配的租界城市⑥。即使外国人的佣人(中国人)因为过失害死别人,也很难成为问题: (避开东西砸下来——中井注)自然,这是大半为了我的胆子小,看得自己的性命太值钱;但我们也得想一想她的主子是外国人,被打得头破血出,固然不成问题,即使死了,开同乡会,打电报也都没有用的,——况且我想,我也未必能够弄到开起同乡会。(《阿金》,第198页) 另外,在租界都市上海,有受雇于外国人的中国男性雇员称为西崽: 西崽之可厌不在他的职业,而在他的“西崽相”。这里之所谓“相”,非说相貌,乃是“诚于中而形于外”的,包括着“形式”和“内容”而言。这“相”,是觉得洋人势力,高于群华人,自己懂洋话,近洋人,所以也高于群华人;但自己又系出黄帝,有古文明,深通华情,胜洋鬼子,所以也胜于势力高于群华人的洋人,因此也更胜于还在洋人之下的群华人。(《题未定草(二)》,1935.6.10,《且介亭杂文二集》) 外国人支配下的租界都市上海,出现了那种给洋人做事的西崽⑦。我认为,给外国人做女佣的阿金身上出现了和这“西崽相”相似的东西⑧。可以认为,阿金的存在对鲁迅来说是一个新的认识对象。 三、阿金的诸相 (一)和《阿Q正传》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