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的他人:自我的“影子” 胡塞尔对“他者”问题的思考,也就是交互主体性现象学的思考,集中在《笛卡尔沉思——一个现象学导论》的“沉思五”中。胡塞尔认为先验自我这一原初的、“本己性”的领域相比于“陌生者”领域即他人经验是第一位的。“对陌生者(他人——引者注)的每一种意识,对陌生者显现的每一种方式,都属于前一个领域。先验自我是在那第一个层面上作为非陌生者——作为本己的东西——构造出来的。”①先验自我作为“非陌生者”或“非他人”的“本己的”自我领域是经过先验还原“剩下”的领域和基础层面。“如果没有这个在真正经验中的基础层,我显然就不可能有作为经验的陌生者的东西,就是说,不可能有作为一种经验意义的客观世界的意义。”②他人和客观世界的意义都来源于先验自我。不过这个先验的自我的获得是通过对陌生者或客观世界“加括号”或抽象来进行的,这还没有对先验自我的“本己性”领域自身的特征加以描述。先验自我本身的自我证明(自明性)还没有从自身得到说明。“迄今为止,我们只是把我—本己东西这个根本的概念,间接地规定为非陌生者的东西。这种说明基于,倒不如说假定有他人的概念。”③胡塞尔对先验自我的提出首先是通过预设他人的存在为前提的,是“他我”而非“本我”。这种对先验自我概念的理解还处在初级阶段,体现为静态的描述现象学。 对先验自我的“本己性”即“本我”的说明必须要解释它的“自在自为性”和“自身给予性”,这是一种动态的发生现象学。胡塞尔认为先验自我具有内在的时间性和无限开放视域,先验自我是处在不断变化的体验之流和时间之流中的存在。先验自我“本己性”的说明就包含在“内在本己性的无限敞开的视界阈”中。④先验自我“能够经历这样或那样的体验过程;在其中我能够瞻前顾后;我能够深入研究在我的时间的存在视界阈中所揭示的东西——所有这些可能性显然本质地属于我自身”⑤。先验自我作为一种具有内在时间视域的不断展开的“普遍的结构形式”,作为“本身具有可反复地根据所有部分和要素加以确定的同一的意义的东西,是一种先天有效的观念”⑥。先验自我作为活生生的当下和现在是现实性的,是意义建构的核心;同时先验自我又具有过去和未来不断流动的时间性视域并处在不断的流动之中,具有“意义之晕”的潜在性。先验自我正是在这时间性的“意义之晕”中保持活生生的当下这一“超时间”的“自我同一”性和对意义建构的绝对有效性的。先验自我是伴随“我思活动”的具有历史发生的时间性的“我在”,它保证不断建构客观世界和陌生者意义的活动的同一性。保证“我思活动”始终隶属于我的内在性。先验自我作为活生生的“单子”,它的生命、时间和历史都是内在的,具有“内时间意识”。在此意义上,胡塞尔的先验自我现象学是唯我论的,他人和世界表现为先验自我的静态构造。 不过胡塞尔并不是不承认他人的存在。胡塞尔主张先验交互主体性,并认为应该在交互主体性的意义上来经验世界。这个世界是超越了不同的单子主体的“世界和世界现象”,是交互主体性的客观世界,“是与所有经验的主体和它们的世界现象相对峙的”⑦。在胡塞尔看来,他人与先验自我一样都是一种单子。自我与他人组成一种“单子共同体”,胡塞尔称之为“先验交互主体性”。先验自我通过先验原初“统觉”获得“本己性”的领域,通过先验“统现”(即时间上“再次当下化”和空间上将“那里”变成“这里”“去远”的显现)获得他人(陌生者)的经验。“统现”作为“起中介作用的意向性”来源于先验自我的原初世界。“正是这个原初世界展示了共在那里,那种确实不是自身在那里,而且从来不可能是自身在那里的东西。因此,它本身涉及一种使共当下,即一种统现。”⑧“统现”作为原初自我领域和陌生者(他人)领域的联结和起中介作用的意向性,使先验自我和其他单子在空间上“共在那里”,在时间上“共同当下”,处于一个综合统一体中,形成了“单子共同体”。胡塞尔认为先验自我是活生生的当下存在的“原初设立”,“统现”的东西(陌生的他人和客观世界)作为“再当下化和共当下化”的东西“总是必然要在本源的造对中被给予的”。⑨“造对”是他人经验的首要特征。“造对”作为“一种被动综合的原始形式”,作为“联想的同一化的被动综合”,提供了不同单子之间的“相似的统一性的根据”⑩,通过“造对”,不同单子之间发生“意向的交叉”和“视域融合”,形成一种“彼此延及对方”的“意义交叠”。(11)由此,不同单子之间发生了意义的转换,使先验自我“统觉”意义与他人的“统现”意义融合在一起并“共当下化”。通过“造对”先验自我就在“我的单子中统现地构造出了另一个单子”(12)。当然其他单子作为先验自我同样可以通过“造对”构造我这个单子,“造对”造成了不同单子之间“交互构造”,形成了“交互单子主体性”。单子之间是“互为他者”、交互构造的。通过单子之间的相互“造对”的构造形成了单子之间的“共在意向共同体”,形成了不同单子之间的“意义交叠”和“视域融合”,形成了不同单子之间的“联结”。这种共同体“是原则上独一无二的联结,一个真正的共同体,恰好就是那个使一个世界、一个人和事物的世界先验地成为可能的共同体”(13)。这种共同体是一个“敞开的未确定的视域”,对每个人来说,他人和世界作为“敞开的无限进达的领域”都在“这个视界阈(视域)中”(14)。显然,先验共同体是一个开放的主体间“视域”,是不同主体和单子交互“为对方”存在的“本源共同体”。这个共同体是作为不同单子互相“敞开的单子共同体”,是“为他—为我的共同体”,在这种共同体中,“我不仅能够把任何其他人经验为其他人,而且把他经验为与他自己的其他人有关的,或许在可重复推想的可沟通性中也同时与我有关的其他人。”(15)这种共同体是“我—他”、“他—他”和“他—我”共同体,是一个先验主体间性共同体,是先验人类共同体。这个共同体具有相互融合的先验“世界视域”,使“我的我(我的全然是具体的我)和陌生者的我共存,我的意向生活和他的意向生活共存,我的实在性和他的实在性共存,简言之,一种共同的时间形式就原始地建立起来了”(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