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5)-03-0014-04 长期以来,学界对左翼文学一直持有“两种不健康的立场和评价”:或将其“置于惟一具有合法性的地位,认为只有左翼文学才有资格居于现代中国文学的正统地位”,或将其视为中国文学“极左”倾向的肇端,“清算中国文学的‘极左’倾向必须从左翼文学做起”。[1]若想对左翼文学做出准确而合理的历史定位,只一味地全盘肯定或轻率地予以否定,都不是科学理性的认知态度,只有从根本上弄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左翼文学精神,以及这种左翼文学精神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消解或流变又对当时的文学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才有可能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史的宏观体系中,对左翼文学给予公正而客观的历史描述。 一、左翼文学精神 作为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潮流的重要传统之一,左翼文学经过世界范围内“红色30年代”文学风暴的洗礼,历练出一种独特的文学精神,并以其强大的气质力量影响了其后一代又一代的文学。 左翼文学诞生之初,就与政治意识形态紧密相连。最初倡导“革命文学”的太阳社和后期创造社成员,就把文学当作阶级的思想意志情感的一个客观载体,当作是“组织生活”、“宣传主张”的工具;而“左联”所有的文件,以及左翼作家阐述文学理念的很多文章,更近乎一种艺术化的政治意识形态宣传纲领。左翼文学的理论观点十分明确:“如果没有共产主义运动,即没有有目的意识性的无产阶级解放斗争运动,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是不会有的。”[2]在以阶级斗争与政治意识形态决定论为自己的身世进行了明确的自我定性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便将左翼文学的终极使命限定为:“在国际资本主义日趋崩溃而世界无产阶级起来求解放的现在,当然是求无产阶级革命的成功;更具体的说,在文学的领域上,时时刻刻为无产阶级的解放而斗争。”[3] 左翼文学与政治意识形态的密切关系,使它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置于中国现代文学的正统地位,被当作一种主流话语来对待。其实,这是历史的误解,从根本上就违背了左翼文学的精神实质。“左翼文学是明确地反对当时政府的,是反对主流政治意识形态的。”[4]它以“全面批判”的文学精神吸引了很大一批激进、叛逆的革命青年。虽然在“革命文学”的初倡期,太阳社、后期创造社成员对“五四”新文学和以鲁迅为代表的“五四”新文学作家进行过极端错误的全面清算与“文化批判”,显示了左翼文学启蒙时代的莽撞与褊狭,但它所秉持的对抗黑暗统治、瓦解政治霸权的社会批判精神却是值得褒扬的。 此外,左翼文学的批判精神还有其独特的精神指向。倡扬“大我”、泯灭“小我”,以集体主义批判“个人主义”,展现了对“五四”人文精神的批判和对知识分子自身价值的消解。这一精神指向突出表现在“革命+恋爱”的小说创作中。蒋光慈的小说《野祭》,首创“革命+恋爱”的写作模式,并以革命战胜爱情作结,其后很多左翼作家都沿袭了这一创作模式。左翼文学这种用集团主义来批判个人主义的做法,体现出它对中国特定历史阶段人们特定精神思想层面的关注与深切表达。 左翼文学的社会批判意识及其对人们精神层面的关注,使其充满一种浪漫精神和理想主义的独特品格。“凡是革命家也都是浪漫派”,[5]其作品自然会呈现出一份青春的激情与浪漫。左翼文学的理想主义特质,还体现在作家对未来美好生活图景的热切渴望与描摹追求中。虽然他们生活在一个灾难深重的年代,但是他们却是用生命在写作的理想主义者。也正是他们所怀抱的那份激情与理想,使左翼文学冲决了政治功利主义的理念束缚,以理想主义的精神内核,撼动了当时及后世几代年轻人的心魂。 左翼文学精神还有一个重要的表现,即其价值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这一点往往容易被人们所忽视。长期以来,左翼文学的多元性、丰富性被简单地以“革命”、“政治”、“主流”等概念遮蔽,这其实是对左翼文学的误读。左翼文学固然强调政治性,但它也绝非仅有政治化这一种形态。“从历时的角度看,左翼文学价值观是不断发展、逐渐形成的,许多作家对政治、对文学的看法是不断变化着的;横向考察也不难发现围绕主导价值观念,许多作家对文学价值的追求和认识是有差异的,它们有时相互渗透、相互结合,有时甚至互相矛盾、互相冲突,呈现出多层次性与复杂性。”[6]所以,王富仁说:“左翼文学本身也不是一个统一的文学。是没法用一个人、一种倾向、一种理论对它做出一个确定无疑的界定的文学。”[7] 左翼文学是为弱势群体代言的文学,它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把身处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作为自己写作的主要对象,体现出真正的人文关怀与可贵的大众意识。“革命文学”的倡导者已决心“以被压迫的群众作出发点”,“全心灵地渴望着劳动阶级的解放”[8],并自觉投身工农革命洪流,充当时代的歌者:“我们的喉咙要始终为被践踏者而叫号,我们的热血要始终为被践踏的大众而奔流。”[9]一时间,“走向大众”、“获得大众”、“为大众”、“服务大众”等口号成为革命作家的重要创作主旨。但是由于大多数作家对底层社会缺乏必要了解,其作品就有些脱离现实,对工农大众精神世界的开掘也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