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英国社会活动家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t Howard](图1)出版《明日:通向真正改革的和平之路》①[To-Morrow A Peaceful Path To Real Reform]一书(后改名为《明日的田园城市》),在书中霍华德提出了著名的田园城市思想,被公认为是第一个完整的现代城市规划纲领。(图2)时至今日,尽管我们面临的城市问题比之霍华德时代更加多元,城市理论也日臻完善,但无论从基本人居目标的设定还是城市问题的应对,均没有完全脱离田园城市思想的基本视野。有学者将田园城市思想比作现代城市规划理论的“原型”,这一方面点明了其重要的历史地位和借鉴价值,但更重要的是,这种“原型”的比拟,也从另一方面客观的指出了长久以来,我们对田园城市思想的解读,趋于不同程度的开放。
图1 埃比尼泽·霍华德爵士
图2 著作中的田园城市图解 解读的开放,是由田园城市思想的特点决定的。《明日的田园城市》并不是一本聚焦城市物质空间建造的技术手册,而更像是一部详述城市建设过程的计划纲领。为了便于讨论,我们将城市的空间设计、功能布局、交通组织、设施配备等范畴归为直接的物质空间规划,而将机制的运行、关系的梳理、活力的培养、问题的应对等依靠社会过程展开的范畴归为超越于物质空间规划的内容。②依据这个划分,在田园城市思想中,常规将社会过程看待为城市物质空间建造内在动因的单向思路悄然发生变化。变化中,因与果实现了互换,物质空间的建造扮演了引导特定社会过程展开的诱因,而良性的社会过程则被看待为真正的目的所在。实际上,追溯霍华德的初衷,我们不难看出这种在特定背景中因果互换的潜在意愿。 二、田园城市思想的本真面貌 霍华德曾计划将书名定为《万能钥匙》[The Master Key],并以相应的图解作为封面(图3)。借助钥匙的开齿,霍华德清晰地表达了在现实城市中,什么是需标榜的,什么是要剔除的。这看似宣言的图示诠释了一种独特的观念,即规划工作没有被认定为一种建造工具,而是被精心的描绘为开启工具。这提示我们,比之设想具体的城市空间,霍华德更加看重的是另一个维度的城市。
图3 曾经要作为著作封面的万能钥匙图解
图4 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伦敦工人住区
图5 沃尔特·克兰所做的更名后的著作封面,少了激进的色彩,多了理想的憧憬 万能钥匙图解是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中提出的。自技术革命以来,英国大量乡村人口迁往城市。但维多利亚工业城市中的资本持有者与无产劳工的居住状况呈现严重的两极分化。以伦敦、利物浦为代表的城市中,工人住房条件持续恶化致使贫民窟的数量空前膨胀。(图4)同一时期《泰晤士报》的相关评论表明,伦敦工人住区已在包括教会在内的社会各阶层的舆论中沦为疾病与罪恶的代名词。而由皇家政府于1885年成立的住房调查委员会意识到,虽然1875年颁布的《公共卫生法》[Public Health Act]建立了对症下药的历史性基础,但仅仅依靠慈善组织实施诸如“模范住宅运动”[Model Dwelling Movement]③一类的措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剧烈的社会矛盾。由此,18到19世纪,英国社会中展开了持续而激烈的改革论战。作为速记员,长期介入议会生活的霍华德,其城市思想在这种背景中逐渐酝酿成型。从初衷来看,田园城市并不是一种单纯的人居目标,而是一种改良社会的手段。土地公有、社会合作、利益共享等主张,是对英国激进思潮具体而现实的响应,这也是最初将书定名为《明日:通向真正改革的和平之路》的确切原因。④但后续书名更改为《明日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之后,其核心内容却不可避免的被导向对田园环境这一物质环境条件的推崇(图5)。 理念的降格,必然带来对田园城市思想的误读,自著作问世一百多年来,种种对田园城市的曲解不胜枚举。首先,由于[Garden City]直译为“花园城市”⑤,使田园城市极易被看待为一种片面追求优越环境的人居理念,从而同伯纳姆[Daniel Burnham]和奥姆斯特德[Fredetick Law Olmsted]领衔的城市美化运动[City Beautiful Movement]⑥(图6)等诸多城市内部环境优化的事件相混淆,或是简单地将田园城市等同于诸多发端于城郊的新型花园社区。其次,从技术层面看,出于对规划操作内容与工作任务重心的认定不同,著作中的城市空间图解容易被现实中的规划推进者确立为某种具有借鉴意义的空间成果,从而在规划与设计操作中导致一种先入为主的图形化模仿(图7)。再次,霍华德对用地规模、人口容量、功能分区等方面具体而详尽的设想⑦,在数据和属性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现代规划领域,极易被认定为田园城市思想的核心内容而被过度关注。实际上,只要翻开《明日的田园城市》就会发现,霍华德提供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社会场景。如果仅从物质空间层面解读,是无法认识其完整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