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1125-1210),字務觀,號放翁,晚號龜堂老人,越州山陰(今紹興)人,是中國古代著名文學家及史學家、偉大的詩人。《家世舊聞》是陸游所著的一部具有重要史料價值的筆記,共上下二卷,但長期以來,僅以節本或鈔本形式流傳于較小的圈子內,其全貌罕爲世人所知。如《說郛》卷四十五收録《家世舊聞》一卷,僅八則;汲古閣刻本亦僅一卷八則。①明代蘇州袁袠(字永之,1502-1547)收藏過鈔本二卷,已佚,僅有過録本留存,今藏臺灣地區“國家”圖書館;另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明穴硯齋鈔本二卷,亦足本,北京大學所藏李盛鐸本即以之景鈔;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萃閔堂正副鈔本皆二卷,似亦從穴硯齋本輾轉鈔出。20世紀90年代,孔凡禮先生以穴硯齋鈔本爲底本將《家世舊聞》點校整理出版②,該書整體價值及版本狀况始漸爲人所知。但其中仍不乏可發之覆,今先就其版本部份補議如下。 較早對《家世舊聞》版本源流予以系統梳理的,當是孔凡禮先生。早在上世紀50年代末,他已發現藏于國家圖書館的明穴硯齋本《家世舊聞》,並將之與此前鈔録的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景鈔穴硯齋本《家世舊聞》相互校核。孔先生自言“把對于從事校勘工作所應具備的小心謹慎提到了虔誠的高度,甚至可以說帶有幾分莊嚴……我一個字、一句的核對。惟恐有遺漏……一共核對了三次”③,因此該點校本品質很高。孔先生對此發現也極爲自得,陸續發表了一系列文章揭示該書版本源流及價值,如:《一部久秘不宣的陸游著作》(《文學遺産》1993年第1期)、《家世舊聞流傳的經過及其他》(《家世舊聞》點校本自序,後收入《孔凡禮古典文學論集》,學苑出版社1999年版)、《慶賀陸游的〈家世舊聞〉整理出版》(《書品》1994年第2期)、《〈家世舊聞〉是宋代史料筆記珍品》(《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簡報》1994年第8期)、《再談〈家世舊聞〉是史料筆記中的珍品》(《文史知識》2005年第11期)。但是,由于孔先生没有條件看到臺灣地區所藏的二卷足本,也留下了不少遺憾。 孔校本出版後,王水照先生隨即發表《讀中華版〈家世舊聞〉》(《書品》1995年第1期),不僅肯定孔校本的“有功之舉”,而且爲大陸學界介紹了臺灣所藏的二卷足本: 此書在臺灣“中央”圖書館尚藏有鈔本一部,上、下兩卷,共六十二頁,每半頁九行,每行十八字,無界欄及中縫字,楷體工録。此本最後亦有何焯跋語云:“乃六俊袁氏故物”,知同是袁袠藏本的另一過録本。又據首尾各有一“吳興張氏珍藏”、“希逸藏書”長方印,知曾爲吳興人張珩(字葱玉,號希逸)所藏。此張珩藏本(簡稱張本)雖與穴硯齋本等均自袁袠藏本所出,但因鈔寫工整,保存完好,實比穴硯齋本優勝,具有很高的校勘價值,可供參酌之處甚多。 王先生隨文列舉二十餘例兩本差异之處,並就其得失做了簡要點評,探驪得珠,其價值不減孔凡禮先生當年發現之功。由于王先生是據孔校本比勘張珩藏本,未看到穴硯齋原鈔本,因此所舉之例有些係孔校本整理者之誤,而非穴硯齋本之誤。因此將穴硯齋本、孔校本、張珩藏本重新對勘一遍,也許不無意義。 另外,孔凡禮先生雖就穴硯齋本寫過系列文章,但都重于內容介紹而疏于版本描述,在此也有必要做一點補充:穴硯齋據沈曾植《海日樓題跋》卷三“穴硯齋藏王雅宜小楷千文真迹册後”條,考證爲明萬曆年間無錫秦柱(1536-1585)齋名。秦氏多藏書,擅書法,穴硯齋鈔本皆爲端楷繕寫,精妙嚴整,但傳世稀少;近人鄧邦述(1868-1939)曾藏有二十餘種,大部份于1927年售給中央研究院,後轉藏于臺灣地區“國家”圖書館(原“中央”圖書館),《家世舊聞》則是售餘之一種,今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④。該本二卷,正文計三十九頁(卷上十八頁,卷下二十一頁),每半頁十二行,行二十一字;字迹間見蟲蛀,卷下尤甚,蟲蛀處常有浮簽粘于頁眉,約十餘條,皆爲對蟲蛀處缺字的揣測校補之語,觀筆迹似爲鄧邦述手書;正文字旁偶有補字或删乙符號,難以斷定是原鈔如此還是後人所爲;該本與張珩藏本行款版式有較大不同,其源自何本,尚待進一步探討。 孔校本附録有《藏園群書經眼録》中所收的何焯的一則跋語: 放翁《家世舊聞》上下二卷。康熙辛卯春,余偶從雍熙寺西泠攤得之,袁永之家故物。汲古斧季十丈驚云:“先人求之終身不得,何意近在郡城尚有完本!”從余借傳,欲開雕而未果。此則止于掇拾叢殘耳。戊戌冬夜,焯偶記。” 跋中說的是毛晋當年刻《家世舊聞》,只找到叢殘數篇,後來何焯得到二卷足本,使毛晋之子毛扆(字斧季)大爲驚訝,借鈔欲刻而未果,何焯有感此事,跋于毛晋原來所刻的《家世舊聞》之後。由于孔凡禮先生將之附録于穴硯齋整理本中,後人多有誤認穴硯齋本亦袁氏故物者。其實,只有何焯所得的二卷鈔本能明確爲袁氏故物,因爲以之爲祖本的張珩藏本文末,也過録有何焯的跋語: 陸放翁《家世舊聞》二卷,乃六俊袁氏故物,恨筆生太拙于書耳。辛卯春,從雍熙寺西泠攤得之。汲古毛十丈見而驚喜:“不謂此書人間尚有全本也。”余家書最寡陋,獨此乃可以誇于十丈,真僅有之事,因識之。焯。 此跋與何焯跋于汲古閣刻本後的文字多有不同,文中並未提及毛扆傳鈔欲刻之事,當係先寫之跋。 除附録資料易使人混淆外,孔校本未妥處主要有四:一是將鄧邦述校語徑作原本正文,然鄧之校語有時並不準確;二是或將蟲蛀處視爲原本無字,或將蟲蛀僅剩半邊之字視爲獨立之字;三是無視正文中的删乙符號,對于補字有時入原本正文,有時又予省略;四是難免一些校勘的衍脫錯訛。以下以圖表方式先列舉孔校本未妥處,再列舉穴硯齋本(以下簡稱“穴本”)與張珩藏本(以下簡稱“張本”)的文字差异,然後對二卷本《家世舊聞》版本流傳情况略作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