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3年算起,春晚已经走过了32个年头,经历了当初的红火和现在的沉寂。人们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探究春晚的学术论文达到上千篇①,这些研究绝大多数流于对春晚节目表层的描述,没有揭示出春晚作为媒介文化的本质特性。有学者指出:“春节联欢晚会是一个典型的‘视觉事件’,它所包孕的复杂意识形态特性和象征内容,以及显而易见的视觉性和广泛影响力,足以说明媒体视觉化的重要性。”②这说明了春晚就是一个“媒介事件”,但是这一“媒介事件”具有意识形态的修辞色彩和象征性,有独特的文化张力与运行机制。 一 媒介与文化的融合:媒介文化溯源及其特征 媒介与文化分属两种不同的话语体系,文化是一种价值观念,这两种异质的因素又是如何融合在一起的呢?根据赵勇的调查,“早在20世纪30年代,法兰克福学派所谓的‘大众文化’就既包括媒介文化也包括消费文化。但种种资料表明,作为一个概念,媒介文化到晚近才得以出现。……媒介文化概念之领域,无论对西方还是对中国的学界来说都还算是新生事物”③。真正将媒介文化提到研究前台的是美国的道格拉斯·凯尔纳。他对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文化研究学派的理论进行了整合,提出建构“批判的文化研究”思路,并主张用中性化的词语“媒介文化”的概念取代“大众文化”、“流行文化”等概念。他说:“‘媒体文化’一词既意味着文化产业的产品所具有的性质和形式(即文化),也能表明了它们的制作和发行模式(即媒体技术)。它避免了诸如‘大众文化’和‘流行文化’这样的意识形态术语,同时让人们关注媒体文化得以制作、流布和消费的那种生产、发行以及接受的循环系统。此用语也打破了介于文化、媒体和传播等研究领域间的人为界限,使得人们注意了在媒体文化体制中文化与传播媒介之间的相互关联,从而消解了‘文化’与‘传播’之间具体界限。”④(译者在这里将Media译成“媒体”,“媒介”更适合一些)随着电子媒介的出现,由电子媒介催生的各种文化现象已经无法用大众文化的理论框架加以解释,这就为媒介文化的诞生奠定了现实基础。凯尔纳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说:“媒体文化是当今的主导文化,它替代了精英文化的诸种形式而成为注意力的中心,并对很多人产生影响……更有甚者,媒体文化已经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制造新的认同榜样以及引人共鸣的风格,时尚和行为的形象等。”⑤赵勇在分析了凯尔纳的观点并综合了各方观点后认为媒介文化是大众文化发展到一个新阶段之后所呈现出的文化形式,它既是一种全面抹平的文化,也是一种杂交文化,同时还是一种不断生成的文化⑥。媒介文化图像化、时尚化的趋向代替了传统文化的文字表述性与道德依附性,成为社会流行文化的标准与思想武器。凯尔纳对媒介文化的定性是:媒介文化是一种图像文化、工业文化、商业文化和高科技文化⑦。 凯尔纳的描述为我们理解媒介文化提供了理论依据。从媒介文化的特征来看,首先它是一种以“图像”为主导的大众文化。图像时代的媒介文化是一种以“图像”生产与消费为中心的大众文化,在媒介文化的运行机制中,起主要作用的不是文化传播的内容,而是文化传播的媒介,因而媒介在文化传承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如果说以往传统文化的分类原则是以符号和符号系统的分野作为依据的话,那么在媒介文化的研究中,符号的分类原则就让位于媒体和传播手段的分类。……不同的媒介方式产生不同的文化,只有了解新的媒介手段和媒介文化,新的意义总是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⑧就春晚来说,电视传播媒介将春晚的“图像”在除夕传播到千家万户,亿万观众通过收看电视“图像”将春晚传达的内容通过仪式化的体验方式确立下来。 其次,媒介文化的产生并不能仅仅归结为电子技术的发展,其身后还有深刻的社会文化内涵。“媒介文化的生长条件是由大众媒体的传播功能和社会的流行趣味共同构成的。”⑨媒介文化是电子技术和社会流行趣味相结合的产物。对于媒介文化来说,为了其自身的发展,迎合取悦于大众的意愿是必然的,但在另一方面,媒介文化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大众的方方面面,而大众也无法摆脱媒介文化密集的包围圈。历届春晚总能够制造一定的“社会流行趣味”,这些“社会流行趣味”有的是春晚创造的,有的是通过春晚得到了强化。例如2014年相声小品中的一些网络流行词:“你这么顽皮,你家人知道吗”、“我伙呆”、“土豪我们做个朋友吧”。 再次,媒介文化是一种完全崭新的文化形式,是物质层面与观念层面彼此融合而形成的一个新的文化样态。就物质层面而言,它包括了各种大众传媒机器,如报刊、电视、广播、电影、网络等;就观念层面而言,媒介文化又具有文化所具有的属性,它传递的是一种信息,一种价值观念。就春晚来说,从物质层面来看,电视媒体就是一个媒介存在物,没有电视媒介的传播效应,春晚就不可能获得广大观众的认可,但春晚并不仅仅是一个电视媒介的实存物,在观念层面上它还承载着国家形象建构、全球华人身份认同以及弘扬主旋律、弥合社会裂隙的功能。 最后,媒介文化还是一种消费文化。媒介文化作为图像时代的一种大众文化,具有消费性的特点。春晚的植入广告就是其消费性的一个典型特征。从春晚的广告收入来看,2002年达到2亿元,2006年翻倍达到4亿,2014年受到国家八项政策的约束,其全程不插入广告,即使这样,2014年春晚的广告收入也达到6亿元⑩。“春晚商业逻辑的强化从一个层面表现出主流政治话语与商业话语合谋,以民族主义和消费主义为经纬,建构出春晚的典型表征”(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