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的“主义” 每一任美国总统都希望青史留名,他们默许人们给自己在世界上的所作所为贴上“主义”的标签,梦想成为某个时代的缔造者。这种“主义”往小了说是发动海外战争的指导方针,往大了说是对外战略的阶段性特征。 多数美国总统提出了具有历史性影响的“主义”,比如门罗宣布西半球不再受欧洲殖民主义支配、威尔逊倡议消除战争根源创设国际联盟、杜鲁门正式拉开冷战帷幕、尼克松决定与苏联缓和关系并撤出越南、卡特动用武力保卫波斯湾以遏制苏联南下、里根在与苏联争夺第三世界的“自由主义战争”中获胜、克林顿着眼后冷战时期全球霸主地位推出“扩展战略”,及至小布什因推行“以实力求和平”、“先发制人打击”而备受非议。各种“主义”串接起来,代表了美国影响力兴衰成败的历程,拼出了美国在世界上行为方式的意识形态全图。 再过两年,奥巴马总统的任期就将划上句号,他的“主义”又是什么呢? 奥巴马被扰乱的“主义”布局 奥巴马是喊着“变革”的口号、在海内外对小布什新保守主义政策大加挞伐的背景中上台的。他在竞选期间亮出和平主义、多边主义招牌,承诺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希望上任后集中精力推行他的“中产阶级经济学”,并把美国持续增长的庞大军费开支和债务赤字控制住。他还没开始施政便以“无核世界”主张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被深忧美国继续胡作非为的欧洲人先行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2009年1月20日,奥巴马在欢呼声中出任美国总统。他的就职演说宣告了与“布什主义”分道扬镳的决心,表示要充分运用“智慧的力量”树立“谦逊和克制的典范”。执政头两年,奥巴马确有建树,在力推国内医保和金融监管改革取得进展的同时,从伊拉克撤出战斗部队,制订从阿富汗撤军时间表,与俄罗斯签署新版《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同中国把酒言欢,为重启以巴和谈不惜对盟友犹太人过度施压,还向伊朗伸出了橄榄枝。 2010年5月,奥巴马政府发布任内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明确提出寻求“安全”、“繁荣”、“价值”、“国际秩序”四项“持久的国家利益”。但这份报告主要还是对“布什主义”的修正和扬弃,包括弃用“反恐战争”表述、将美国反恐战略的重心由全球回缩至本土、更多强调国际合作、指出需要对中国等新兴大国崛起“做好准备”等等。报告并未完全摒弃单边主义和“先发制人”,而是强调在使用武力前要穷尽其他选择,动武须遵守国际标准。 时间还未出2010年,现实的骨感就开始冲击奥巴马的外交理念。这一年11月,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失去国会众议院控制权,奥巴马施政空间严重收缩,所受质疑猛增——共和党指责奥巴马对外政策不切实际,朝野担心太多的妥协将削弱美国的领导地位。更重要的是,国际形势的变化将过于复杂的线条注入美国的全球战略运筹,让奥巴马希望坚守的路线在实际操作中变得支离破碎、自相矛盾。 首先击碎的是奥巴马的“和平总统”梦。 2010年底,作为地区内部经济衰退、社会不公、政治僵化的必然结果和美国以民主化强行改造大中东计划的后遗症,“阿拉伯之春”自突尼斯发端,迅速扩散至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2011年3月,利比亚内乱升级,北约发动“奥德赛黎明”军事行动,以保护平民安全、保障人道救援为名行颠覆卡扎菲政权之实。美国参与了行动,却没有冲在前头。3月28日,奥巴马发表电视讲话,就这场军事行动的目的和美国缘何把指挥权交给北约作出解释,坚称美国“没有采取单边行动”,指出美国介入海外冲突的最低标准是“美国国家安全并没有受到直接威胁,但美国的利益和价值观受到了威胁”。 西方主流媒体和战略学界由此掀起对“奥巴马主义”的最初讨论,纷纷把讲话解读为“奥巴马主义”形成的标志,认为奥巴马“在发生冲突的国家或地区奉行实用主义的、有选择的干涉政策”,试图在美国的核心利益和非核心利益之间划出明确界线,对涉及前者的威胁采取单边行动,对只涉及后者的挑战负责指挥多边行动。这些评价不无道理,但作为结论为时尚早。“奥德赛黎明”行动虽将卡扎菲置于死地,但在中东留下又一座“烂尾楼”,加重了本已带给美国无休止麻烦的乱局。 接着嘲讽的是奥巴马维护“美国第一”的誓言。 奥巴马迄已发表六次国情咨文,每次都要提及“美国的领导力”,一再强调“美国没有理由被其他国家赶超”,“问题并不是我们是否还能领导世界,而是我们如何领导”。这固然是冷战后美国一以贯之的“使命”意识、霸权意志的延续,却无法回避美国领导力赖以存在的实力基础正发生历史性变化的事实。美国已在奥巴马任内连续将制造业规模、进出口贸易总额、吸引外资数量、按平价购买力计算GDP规模等世界头把交椅让给中国,经济总量被追平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历史上任何一个大国的盛极而衰都是以一个接一个摘掉头上的“世界第一”桂冠为序曲的。 由两党严重对立导致的政治失灵在奥巴马任内演绎到极致,这是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空前危机的一部分,有着选举政治形式化、政党利益绝对化、中产阶级贫困化等复杂根源,对奥巴马政府的直接影响便是处理内外热点问题的决策力、行动力、号召力低下,价值观外交力不从心,西方世界和美国盟友体系内部对“美国衰落”的担忧情绪迅速蔓延。 同时挑战的是奥巴马政府重新布置全球战略重点的意图。 奥巴马对外战略的主打牌是“全球再平衡”,也即重新配置美国的战略资源,形成反恐与应对新兴大国崛起并重的态势,加速全球战略重心从欧洲、中东一线向太平洋地区转移的进程。然而,两场危机的生成和两线矛盾的演化分散了奥巴马政府的精力,使其如意算盘很难一打到底。两场危机分别是“伊斯兰国”兴起和乌克兰问题激化,两线矛盾则是西方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的文明冲突和美国与苏联继承者俄罗斯的战略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