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2.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511(2015)01-0030-09 《存在与实体——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卷研究(Z1-9)》(以下简称《存在与实体》)一书以整体论的视角系统地解读了《范畴篇》和《形而上学》Z卷。作者有一个重要的观点:Z卷的实体观并不是对《范畴篇》的实体观的否认和颠倒,而是对后者的继承和发展,因为形式作为实体是对个别事物作为实体的深化认识,而这个观点得以成立主要在于证明形式是个体的,并非普遍的。这个证明的关键又在于对Z7-Z9中的形式的解释,因为认为形式是普遍的学者们似乎在Z8的文本中找到了直接的证据。①《存在与实体》一书详细地反驳了这些对个体形式的不利证据,并指出Z8在强调形式与质料或复合物的不分离的同时已经证明了形式是个体的。[1](P316-319) 然而,Z8的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主题——形式是不被生成的,似乎并不支持形式是个体的观点,而更倾向于推导出“形式是普遍的”。如果亚里士多德在形式是普遍的还是个体的问题上有一致的立场,②那么我们要么必须放弃形式是不被生成的观点,要么放弃形式是个体的观点。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并不能解决形式作为实体是普遍的还是个体的这个宏大的问题:而主要集中于Z8的文本,全面分析“形式是不被生成的”这个命题为亚里士多德的实体观带来的问题,以及可能的解决方案。 一、形式是不被生成的与形式是个体的 即使抛开Z7-9章在Z卷中的特殊地位和意义不谈,③《形而上学》Z8的主题和目的也不似乍看起来的那么明确。④然而,我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Z8讨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即形式是不被生成的,只有复合实体是被生成的。此后,这个命题在《形而上学》的很多地方一再被提及和运用,例如Z9,1034b8(不仅是实体,我们证明了它的形式是不被生成的,而且所有首要的类,例如性质、量和别的范畴都是不被生成的),Z15,1039b20-25(因为实体有两种,即具体的事物和公式,前一种意义上的实体是有毁灭的——因为它是有生成的。而公式是没有毁灭的——因为它不经历毁灭的过程),以及H3,1043b 15-18和H5,1044b24-27等等。 这个具有柏拉图主义之色彩的命题出现在亚里士多德对可感实体具有一个生成结构的讨论中。他说:“任何被生成物都是被什么被生成(这我是指生成的开端所由以开始者),从什么被生成(就让这不是缺失而是质料;因为已经阐明了我们在什么意义上这样说),和被生成为什么(这或者是球形或者是圆形或者是其他任意一个),那么,正如一个人不生产这个主体铜一样,同样他也不生产这个球形,除非依据偶性,因为这个铜球是球形,而这个人生产那个铜球”(1033a 24-30)。铜球作为被生成物,它是依据球形来制作的——即它是被球形生成的,并且它从一块铜而来——即铜是它的质料因;它生成为一个具体的球形——即这个铜球,它拥有“球形”为其本质。 “被什么生成(
)—从什么生成(
)—生成为什么(
)”这一结构是每个被生成物必然具备的。在这个结构中“被什么生成”是形式因,“从什么生成”是质料因,“生成为什么”是成品即被生成物。形式因是生成过程的真正起点,它在时间上先于质料因和被生成物的出现。形式因在时间上的优先性在《形而上学》
8中有更具体的说明:作为现实性的形式在时间上优先于作为潜在性的质料,而质料又在时间上优先于生成过程结束时才出现的复合物。因此,形式和质料的存在先于被生成物;通过它们的作用事物得以生成,而它们自身是不被生成的。亚里士多德论证说,倘若形式或质料自身也是被生成的,那么生成过程就会陷入无限倒退。 如果形式自身是被生成的,它就必须满足“被什么生成—从什么生成—生成为什么”的结构。如此,形式作为被生成物必然有自己的形式因和质料因,即形式是“被形式生成的”和“从质料而来的”。因此,这里出现了“形式的形式”,即产生形式的形式;如果“形式的形式”自身也是被生成的,那么为了满足被生成物的生成结构,“形式的形式”必然要求“形式的形式的形式”。如此一来,生成过程就会陷入无限倒退。所以,亚里士多德认为“形式,或者无论什么应当称为在这个可感物之中的样式的东西,不被生成,生成不属于它,‘是其所是’也不被生成”(1033b 5-7)。 “形式不被生成”这个命题有一个重要的推论:即形式是普遍的(或者形式是多个个体共有的或相同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在《前分析篇》中说:“不可毁灭的东西是普遍者,而个体是能够毁灭的”(85b15-18)。不可毁灭的东西也不能被生成,所以,如果形式是不被生成的,那么它就是普遍的。 尽管亚里士多德在Z8中不像在《前分析篇》中那样明确地指出“不被生成的东西是普遍的”,但是从Z8的文本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个意思。在证明了形式的被生成将导致生成过程的无限倒退之后,他再次强调说“如果球形的一般本质(
)是被生成的,那么它必然从某物中被生成”(1033b10-11)。在这里,他指的是球形的本质是普遍的或一般的,而不是特殊的或个别的形式。紧接着他将“球形”解释为“圆周上的所有的点与一个中心的距离相等”,这显然是一个普遍的定义。更不消说,“形式意味着‘如此这般’,而不是‘这个’”,以及“卡里亚斯和苏格拉底之不同是因为它们的质料(因为质料是不同的),但它们在形式上是相同的”这样的论述了;将这些文本理解为表述了形式是普遍的是相当自然的。我们看到从“形式是不被生成的”到“形式是普遍的”,Z8的论证是统一和流畅的。所以,倘若有人认为形式是个体的,那么他面对的不仅仅是这几处文本在解释上的困难,而且还必须说明“不被生成的形式”与“个体形式”何以能够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