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9 文献标识码:A 1802年,在耶拿夏季学期期间,谢林进行他的《学术研究方法讲座》(Lectures on the Method of Academic Study),他毅然以德国观念论式的语言,重新解释理论的概念,这一概念定义了自其开始便沿用的大哲学传统(the tradition of great philosophy)。 “对思辨的恐惧,表面上看从理论匆匆转向实践,导致行为同样的肤浅,这也反映在知识之中。正是通过严格意义的理论哲学才使得我们对观念更为熟悉,也只有观念才为行动提供活力与伦理意义。”① 唯一真正引致行为的知识指那种将其自身从纯粹的人类旨趣解放出来并建基于观念的知识——换句话说,就是已然采取某个理论态度的知识。 “理论”(theory)一词有其宗教起源。Theoros是指希腊城邦派往公众庆典的代表。②通过theoria,就是通过旁观(looking on),他自己并不参加祭祀事件。在哲学语言中,theoria被转移到对宇宙的沉思。这种形式的理论已然预设了存在与时间之间的划界,而这正是本体论的基础所在。这一分离最先发现于巴门尼德的诗歌中,后在柏拉图的《蒂迈欧篇》(Timaeus)重新出现。它把存在之域留给了逻各斯,这一领域已把变动无常与不确定性清除出去,同时它还把易变性与可灭性留给信念(doxa)。当哲学家看到这一不朽的秩序时,就会情不自禁地使其自身与宇宙的比例相一致,并在内里加以复制。他在自然的运动和音乐调谐级数中看到这些比例,并在自身内心中显示;他通过模仿形成自身。灵魂将自身比作宇宙的有序运动,继而理论才进入生活的过程中。在伦理诉求(ethos)中,理论将生活塑造成它的形式,并反映在那些循规蹈矩之人的行为中。 理论的概念及理论中生活的概念自其开始便已对哲学做出定义。这一传统意义上的理论与批判意义上的理论之间的差异正是M.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最重要的研究内容。③在一代人之后的今天,我想从胡塞尔的《欧洲科学的危机》(The Crisis of European Sciences)一书开始重新探究这一主题。④这本书出现的时间大约与霍克海默处于同一时代。⑤胡塞尔将霍克海默反驳批判理论概念时所用的那个理论概念作为其指称框架。胡塞尔关注危机,但关注的不是科学中的危机,而是作为科学的科学的危机。因为“在我们的重要需求状态中,科学与我们搭不上边”。像大部分他之前的哲学家一样,胡塞尔不假思索地把那种知识的观念作为批判的规范,这一观念在纯理论与生活行为之间建立起柏拉图式的关联。从根本上说,产生科学文化的东西不是理论的信息内容,而是理论家们自身的形成,他们过着一种富有思想的、启蒙的生活模式。欧洲意识的演变发展似乎致力于创造这种科学文化。然而1933年之后,胡塞尔意识到这种历史趋势充满危险。他确信,这个危险产生的威胁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not from without,but from within),他把这一危机归因于最发达学科,尤其是物理学早已从作为真正理论的地位中衰败了。 让我们来考察一下这个问题。科学实证主义的自我理解与传统本体论之间存在着真正的关联。经验—分析(empirical-analytic)科学在自我理解中发展出它们的理论,这样的自我理解自动产生了与哲学思想开始后的连续性。因为两者都有相同的理论态度承诺,这个理论态度会让那些接受它的人,从那种与生活的自然旨趣及其令人不快的影响的教条式关联中解放出来;同时两者共享着宇宙论意向(cosmological intention),它从理论上描述了处于(正如其所是的)类规律秩序(lawlike order)中的宇宙。相比较而言,历史—诠释科学属于关涉瞬时物体与单纯观念的领域,并不能顺利与这一传统建立关联——它们与宇宙论毫无关系。不过,它们建基于科学模型,同样带有科学意识。因为甚至传统的符号意义也能够在理想的同时发生性(in ideal simultaneity)上统一在事实的宇宙秩序中。大部分科学如文化科学通过理解而领会其事实,它们尽管很少涉及一般规律的发现,但它们还是与经验—分析科学共享着理论态度范围内描述结构性实在的方法论意识(methodological consciousness)。历史主义已然成为文化与社会科学的实证主义。 实证主义遍布于社会科学的自我理解之中,它们是否遵从经验—分析的行为科学方法论要求,或者是否让其自身适应规范—分析科学的模式,则基于对行为准则的预设。⑥在这个与实践非常接近的探究域中,价值中立(或伦理中立)概念只是重申了伦理诉求,而它却被现代科学归因于希腊哲学中理论思想的开始:这是心理学上对理论的无条件承诺,而认识论上则把知识与旨趣割裂开来。通过区分描述和规范的陈述,它在逻辑中得以再次表达,且这一区分使得单纯的情感内容从认知内容中滤除具有语法上的责任(obligatory)。 不过“价值中立”这一概念提醒着我们,与它相关的这些假定不再与经典的理论意义相对应。将价值与事实相分离意味着把抽象的应然与纯粹的存在相对立。价值乃是数个世纪以来对存在概念猛烈批判后唯名论的副产品,而理论曾被视为独独发源于此。“价值”一词由新康德主义者引入哲学语汇之中,科学也正要保持与“价值”有关的中立性,不过这一术语还是摒弃了理论原本试图表明的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关联。 因此,尽管科学与主要哲学传统共用相同的理论概念,它们还是破坏了其经典的主张。它们从哲学遗产中借用了两个要素,即理论态度的方法论意义与独立于认知者世界结构的基本本体论假设。另一方面,它们已然放弃理论与宇宙(theoria与kosmos),模仿与理论生活(mimesis与bios theoretikos)之间的关联,这一关联被认为是源自柏拉图,经过胡塞尔之后,曾被视作构成了理论之实践效用(efficacy)的东西,现在却深受方法论限禁之害。作为人类教化过程,理论的观念已然变成杜撰的结果。今天,对我们来说,似乎灵魂与宇宙比例在模仿上的一致可以通过沉思加以把握,这种一致性只是让理论知识进人规范之内在化的活动实践之中,并因此而使它脱离其合法、正当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