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C953;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214(2014)05-0013-07 在全球化信息时代到来的前后,民俗学的搜集工作可分为两个阶段,即全球化之前的同质社会搜集阶段与全球化之后的异质社会搜集阶段。两者的区别,有全球化文化传播方式变迁的原因,有多元文化交流的原因,有现代民俗利用网络化趋势的原因,也有民俗学的文学性特征的内在需求;总之不能一概而论,但现在需要统一思考。 首先要思考人类社会两种文化的交替变化,这是我们从事这项研究的背景和研究问题的起点。以全球化为界,人类社会有两种文化,一种是同质文化,一种是异质文化。什么是同质文化?它是国家社会内部传承的民俗文化,神话、故事、歌谣、珠算都是。以珠算为例,它是中国人发明的口头文学“九九歌诀”与古代运算智慧结合的运算器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无论怎样复杂的数字,只要打算盘,在人的手和心上一过,就出结果。过去中国人从小背“小九九”,背熟了,会用了,还能把数字和身体打通,做到加减乘除、乘方开方各种运算准确。那些打算盘的高手还能与计算器的速度PK,把算盘打神,做到在数字运算与人脑和人手的调动之间没有开关,做到两者随时流通。打算盘的人对过手的数据还能同时进行财会分析,从中发现数字以外的社会问题。连拨打算盘的飞速动作本身也能变成一种高级传统技艺和一种美妙的节奏音乐。电视剧《暗算》中就有一个军旅精英打算盘的浩大场面,那简直就像一场珠算技艺文学音乐会。但是,在数字记账发明后,珠算濒危了,一代神算人物退出了历史舞台。人们开始用带电池而不需要技艺的计算器记账,不再用背口诀的民俗传统和人体文化了。然而,一旦停电,又什么都没有了:没了数字,人们连基本的心算能力也退化了或丧失了。 我国是盛产没有开关的文化的国家,用口讲神话,用脚踢足球,用信仰念佛经,用手打算盘,本来人体的频道是条条相通的,很多杰作是浑然天成的。把这种文化运用得流转自如,还能产生很多天下第一绝、天下第一算、天下第一唱,足以让从国王到老百姓都为它疯狂。在全球化之前的同质社会中,它的存在是人类一个绵长的知识系统,甚至连工业化的大机器也没有限制到它。它只受本土的文化、社会、地域、民族、民俗和资源类型的限制,它是人的身体会思想的文化。 另一种是异质文化。它是全球多元文化交流传输时代的民俗文化。在这个时代,人类在信息网络思维和技术的控制下推行利用民俗文化。在21世纪初,它的发展走高登峰,进入被分学科、分专业、分理论派别、分方法、分资源支配的话语权力系统,这些划分都成了影响民俗发展的各种新开关。 对两种文化的区别,我和一些同行有共同的看法,那就是不能简单地用工业化、雅俗文化和网络开放去解释,也不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因为人类社会早在20世纪初就有关于城乡文化的同质或异质的差异,以及相关研究,而有话语权力、要文化霸权的西方大国更喜欢利用异质文化。当然,各国社会本身也会对这两种文化的运用比重进行调整。在进入网络信息时代后,电脑、手机、互联网、计算器遍布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没有它们的人类几乎不知道怎样生活,多元文化空间下的人们都在不经意间对两种文化资源自我进行再度分配。 在这里,我要强调,异质社会本身无辜,计算器本身无罪。人类只有在两种文化调整中整体反思,在开放中保持自我,在异质社会交流中保护同质社会积累的好东西,才能走向文化成熟。人类终有一天会认识到,两种文化都要,而不是死一个、活一个。民俗文化和计算器,经过改造维修,可以同时为两种文化服务。人类只让它们为一种文化服务,它们就成了另一种文化的杀手。人类让它们为两种文化服务,它们就是全人类的好帮手。全球化时代把人类带入了新的异质社会,其宏观规模和多元冲撞程度前所未有,将之与同质社会产生的民俗文化都加以改造、加工和提升,便可能产生人类的奇迹,这就好像把嫦娥故事与航天器结合的神舟飞船一样,让人类的好梦成真。这就是我们谈数字民俗搜集理论的背景和研究工作的出发点。 今天讲的题目,是我近十一年带领我的同事和研究生从事的一个研究方向,也与非专业的读者都有关系。你会用电脑和手机,你就和数字化沾边,你就容易了解我的问题。 开头谈过,数字民俗搜集理论是数字民俗学的基础部分,在这方面的探索中,要确定理念、建立概念、文理科交叉研究的衔接点、个案对象和方法,以下简要讨论。 一、数字民俗搜集的理念 确定数字民俗搜集的理念,在于基本民俗学研究在全球化时期的发展状况,观察民俗搜集的迫切性与数字化转型的必要性。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认识外部异质社会结构与数字化建设并行的时代 在全球化时期,特别是进入21世纪之后,民俗学的文学性部分,由于世界各国民间文化交流的加强,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增强;但是交流的介质和理念需要转变,即要从单向传播转为双向传播。 同质社会中的民俗学搜集方法是单向式的,是在一国范围内搜集的,这里姑且叫做“母语标准搜集”或“窄口径搜集”。它的搜集理念是由芬兰民俗学者创造的,即民俗学者“不深入实地搜集是无法进行研究的”①,后来我国学者又通过学苏联搜集理论发展了此点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