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9550(2014)10-0081-17 亚太地区的稳定和繁荣与美国利益攸关。在小布什政府时期,由于其主要精力被牵扯在中东的反恐战线,导致美国对亚洲的关注程度有所降低。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推出了名为“亚太再平衡”的新战略,试图将更多资源和精力投向亚太地区。随着这一战略的实施,它的一些基本特点也逐步显现出来:第一,虽然再平衡的本意是美国在亚太和世界其他地区之间调整力量部署以取得适应新形势的平衡状态,但在亚太内部同样也需要进行再平衡,美国官员相关表态的重点几乎都集中于如何兼顾亚太内部不同力量和组织之间的关系上。第二,虽然这一战略事关亚太,但美国显然是以“亚”为主、以“太”为辅,在重点关注有影响力的大国的同时也适当兼顾小国。第三,这一战略提出至今,各界质疑美国无力兑现承诺的声音不断,但美国政府始终坚称其目标不会动摇。①第四,几乎所有美国政要均强调亚太各国必须尊重现行国际法规与行为准则,以和平方式而非单边行动解决争端,表明美国的再平衡战略试图通过维护亚太现有秩序来维持美国的霸权地位。第五,所谓再平衡意味着美国原本追求平衡,但针对已经或即将出现的失衡局面,美国需要使其重新恢复原有的平衡状态。因此,有观点认为,再平衡战略实际上体现出一种基于防守而非进攻的姿态,维持现状才是美国的真实意图。为了达成再平衡的战略目标,美国必须在亚洲内部调整其力量部署和与有关各国的关系,而如何处理与该地区最有影响力的中国和日本的关系,如何塑造亚洲的格局使之可以更好地服务于美国的利益需求,就成为摆在奥巴马政府面前的一个重要议题。 一、美国再平衡战略中的中国和日本 再平衡战略致力于提升美国的影响力,这必然会触及美国在亚洲的相对地位及其对中日这两个“亚洲超级大国”的再定位,其结果决定了再平衡战略将如何实施。 (一)美国对中国重在防范 中国无疑是美国再平衡战略的关注重点。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罗伯特·梅嫩德斯(Robert Menendez)直言道,尽管再平衡战略不只与中国有关,但它无疑涉及中国。②前常务副国务卿理查德·阿米蒂奇(Richard L.Armitage)认为:“政府说这不是针对中国,其实这完全是针对中国,中国对此很清楚。”③尽管美国行政部门一再否认该战略是针对中国,但美国国防部长利昂·帕内塔(Leon Panetta)宣布要将美国60%的海军军力部署在亚太地区,④还专门谈及发展反击所谓“拒止战略”的能力;⑤美国国防部则公开提出“海空一体战”,以应对“中国和伊朗”的拒止战略;助理国务卿丹尼尔·拉塞尔(Daniel R.Russel)则宣称“华盛顿提供的安全全已经使这一地区保持和平数年之久,在中国的自信和影响上升之时,再平衡只是加强了这一承诺”。⑥这一切显然无法用再平衡并非针对中国来解释。美方认为中国正变得愈发自信(assertive)和有挑衅性(aggressive),不断采用所谓“切香肠”的方式来扩展利益诉求,已威胁到美国在亚洲的利益,所以美国对华不满在不断上升。⑦ 但是,美国现阶段仍主要通过要求中国遵守既有规则来应对其发展,奥巴马在2011年11月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会议和东亚峰会上以及2012年2月在白宫,分别对胡锦涛、温家宝和习近平发出了“中国应该遵守国际规则”的明确表态。与此同时,美国也一再宣称“我们欢迎中国的和平崛起,我们相信一个强大繁荣的中国能够有助于给这一地区和世界带来稳定和繁荣”,这意味着美国可以有条件地接纳中国的崛起。此外,美国重返亚太原本就有借助中国经济增长带动自身发展的明确意图,全面与中国为敌、对华进行遏制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因此在增强对华威慑的同时,美国也在尝试深化与中国的接触交流,努力避免与中国的正面对抗,争取维持美中关系的基本稳定,延续其一贯的“对冲(hedge)”战略。但近来美国对华疑虑和担心明显提升,再平衡战略虽然同时强调对华接触与防范,但更侧重于防范,或者说追求在防范基础上的合作。 (二)美国对日本重在利用 在美国的再平衡战略中,日本占据重要地位。既然其用意是提高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和存在感,那么在所谓“亚洲安全基石”——美日同盟中的盟友日本自然成为美国最有潜力的协助者与合作者。美国学者迈克尔·奥斯林(Michael Auslin)注意到,必须有强大的伙伴愿意分担维护亚洲地区稳定的重任,再平衡政策才能维系下去。而在美国所有的盟国和伙伴中,唯日本看起来能应对这个挑战,唯日本拥有物质财富而能够真正发挥作用。⑧“对于崛起的中国,没有强大的日本就没有可见的对冲,事实证明印度不可能发挥日本的作用”⑨。由于韩国和印度均无法胜任,“美国需要日本成为其在亚洲最好的盟友”。⑩因此尽管很少公开谈论,但美国国务院官员私下承认美国可能不得不忍受安倍晋三的不得体言论,因为日本对美国在该地区核心利益的贡献将大幅增加。(11)美国副国务卿威廉·伯恩斯(William J.Burns)也承认:“毫无疑问,我们与日本的条约联盟是我们的战略转向亚太地区的支点。”(12)显然,无论从能力还是意图上看,日本都是美国实行再平衡战略需要借重的支柱性国家。 但从小泉纯一郎离任后美日关系就波折不断,在鸠山由纪夫执政时期甚至一度出现令美国恼怒的路线之争。(13)虽然安倍再次上台后将强化日美同盟视为自己的外交重心,在美国关注的基地调整、解禁集体自卫权和修改安保合作指针等问题上都予以积极配合,但安倍根本的政治目标是实现日本的“国家正常化”,(14)而其设想并非全都符合美国的利益需求。二战结束以来,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政策一直基于这样一个假定:日本是一个维持现状的审慎国家,甚至是一个准和平主义国家。但日本过去几年针对中国和韩国的行动(尤其是安倍再度担任首相以来)引发了对上述假定的严重质疑。美国需要非常留意,不要让日本把美国拖入具有毁灭性的不必要的争端中。(15)尤其是安倍在历史问题上明显的挑衅姿态已对美国的亚太战略形成冲击,导致当前的美日关系并非如两国官方和媒体渲染的那样稳固可靠,而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般的“职业化”关系。(16)因此美国既希望敦促日本发挥出更大的合作潜力,帮助美国实现再平衡的宏大目标,也需要提高对日控制力,防止其自主行为干扰美国的统一部署。只是由于当前美日面临的外部挑战趋同、共同利益超过分歧,所以美国对日外交重点仍是合作与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