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参与中东事务的广度和深度与美国成为全球霸主的发展历程基本同步。美国的中东政策服从于其整体对外战略,其在中东的境遇演变实际上是美国霸权在全球嬗变的缩影,具体发展轨迹也和英帝国在中东的霸权一样,经历了兴起、鼎盛和(相对)衰落的过程。 美国与中东国家关系的发展轨迹 美国与中东国家关系的阶段划分,不同的标准会有不同的结果,在北层国家(指土耳其、伊朗和阿富汗三国)、新月地带、海湾和马格里布地区也会有不同的时间节点。如果以中东国家对待美国的基本态度倾向为标准,大致可以分为期盼与亲近、欢迎与接纳、失望与批评等3个阶段,总体上反映了美国中东战略在不同阶段的进展和限度。第一和第二阶段的时间节点,在北层三国和新月带是二战结束,在马格里布地带是1956年的苏伊士运河战争,在海湾国家是1971年的英国势力撤出。第二和第三阶段的时间节点比较一致,多数国家都是2011年的“九·一一”事件,利比亚、伊朗和伊拉克三国的时间节点分别是1969年的“九一革命”、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和1991年的海湾战争。卡塔尔、巴林和吉布提3个小国的情况比较特殊,另当别论甚或忽略不计。 (一)美国与中东关系的被期盼和亲近阶段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英、法、德、意、西、俄等欧洲列强是在中东影响较大的外国因素。19世纪的近东问题,1878年列强争夺近东势力范围的柏林会议,19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英、俄对波斯和阿富汗的争夺,19世纪末德、英、法、俄围绕巴格达铁路问题的博弈,20世纪初法、德、英在第二次摩洛哥危机中的较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法、意等国对中东的势力范围瓜分等,构成了列强侵略和掠夺中东国家的基本历史轨迹。殖民化、半殖民化与反帝反殖、争取民族独立解放的斗争,贯穿着欧洲列强与中东国家关系发展的始终。相比之下,同时期的美国不仅没有卷入与中东国家任何长期的、血腥的冲突,没有直接统治过中东国家或者发展肮脏的帝国主义制度,反而因为主张民族自决、反对殖民主义等激动人心的立场而被中东国家普遍看作是与英法殖民行为截然不同的充满善意的国家,是进步的代表和象征。① 经济上,由于20世纪初进步主义运动的揭黑努力和反托拉斯运动的洗礼,洛克菲勒创立的美孚被迫一分为七,分家后的新泽西美孚前往美索不达米亚寻求新的机会,成为推动海湾地区从奥斯曼帝国边缘地区晋身为战略资源富集地的探索者典型。②根据1928年签署的《红线协定》,美国获得了自由分享海湾石油资源的机会,加州美孚、德士古、新泽西美孚和纽约美孚合组的阿美石油公司在拥有海量石油蕴藏的沙特大获成功,不仅与沙特结成了安全换石油的稳固盟友关系从而确立了美国石油公司在中东的支配地位,而且标志着美国取代英国中东霸权地位的开始。 文化上,美国在中东地区建立的文化机构曾备受尊敬,如开罗美国大学、波斯美国学院、伊斯坦布尔罗伯特学院和贝鲁特美国大学等。这种优越的地缘政治状况以及与中东国家充满活力的双边关系,是美国对中东事务“整体超脱”战略的必然结果。和所有的旁观者和批评者一样,尚未深度参与中东事务的美国对当事者英国的很多批评总是很正确,总能够很容易地占据道义制高点,自然而然地迎合了中东国家和民众反对欧洲列强,尤其是反对英、法殖民统治的期望,被超越现实地视为他们反抗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当然的同盟。客观地看,中东国家和民众对美国的这种认知和愿望在一些议题上可以实现,也确曾不同程度地实现过,但期望它能够永远实现或者在所有议题上都能实现却注定会失望。 (二)美国与中东关系的受欢迎和被接纳阶段 得益于国民经济在质和量两方面的扎实崛起,国内政治的持续深度变革,加之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巨大财政成本为美国确立其工业和财政力量提供历史机遇,长期血腥战争之后的政治合法性危机为美国树立全球领导地位敞开了大门,经过两次世界大战间20多年的艰难博弈和权力扩张,美国最终跃上了世界诸强之巅的全新地位。 在冷战期间,美国逐渐取代英国成为中东乃至世界的当然霸主,其在中东的国家利益通常被认定为3个有关联的领域,即确保石油供给、支持以色列和遏制苏联在中东的影响。为了实现这些利益,美国与不少中东国家建立了密切而稳固的长期同盟,例如与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巴列维时期的伊朗、萨达特时期的埃及等国。1953年,美国与英国联手颠覆了伊朗摩萨台的民族主义政府,并恢复了巴列维国王的统治。1955年,美国积极推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等国建立“巴格达条约组织”,集体对抗苏联以及埃及、叙利亚、阿富汗等亲苏国家。在1968年英国势力开始退出海湾后,美国积极帮助稳定地区形势,发展与沙特阿拉伯、伊朗、科威特等海湾国家的良好关系,多渠道抑制苏联的影响,保障石油供应。20世纪80年代,美国利用政治伊斯兰运动的力量遏制苏联势力,支持“圣战者伊斯兰联盟”(即“七党联盟”)在阿富汗的抗苏战争。在阿以问题上,美国一直试图通过干预来恢复以色列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平衡”。 在冷战体系坍塌后的第一个十年里,为了确保在全球的霸权,美国的中东政策主要着眼于两个方面。首先,美国迅速填补苏联和俄罗斯战略收缩后在中东留下的“权力真空”,在沙特、土耳其、卡塔尔和阿联酋等国家派驻军队,常年在海湾附近维持一个航母战斗群,与绝大多数中东国家保持友好政策,尤其注重发展与海合会六国、土耳其、埃及等温和派国家的关系,支持包括塔利班在内的主要派别以保持对阿富汗的影响力。其次,美国以维护现状和缔造新秩序的姿态出现,扶持温和派,打压激进派,不容许任何改变地区格局的革命性力量崛起,努力保证中东地区的稳定以及世界能源市场的稳定,既在1991年通过联合国框架率领多国部队恢复科威特主权,对伊拉克实行十余年的封锁遏制;又主动打击苏丹、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等国的政治伊斯兰运动和激进势力,防范逐渐控制阿富汗大部分领土的塔利班政权,动用武装力量的目的在于威慑遏制而非强行颠覆政权,中东基本实现了美国治下的大体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