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诗派,这个在当代诗坛最广为人知的诗歌群体,毫无疑问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并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十年“文革”结束后,诗歌和其他文学样式一样,从蛰伏、酝酿到爆发,充当了时代的先锋。朦胧诗因独具特色,几乎成了这一时期中国新诗的代名词。上个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朦胧诗和朦胧诗论争在全国范围掀起一股新的诗歌风潮,中国诗歌因此而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和魅力。这个过程除了朦胧诗自身的艺术特色外,与重新复刊的一大批报纸、杂志、期刊等大众媒介的鼎力传播也是密不可分的,特别是中国诗歌的国刊《诗刊》,它在朦胧诗潮的兴起与终结的过程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诗刊》既是朦胧诗从“地下”转入“公共空间”的重要“推手”,又是在政治话语压力下批判朦胧诗的主力,《诗刊》在朦胧诗的兴衰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本文旨在从《诗刊》的杂志特点出发,分析朦胧诗人在《诗刊》上发表作品的情况,进而分析《诗刊》中关于朦胧诗论争的文章,探讨作为诗歌“国刊”的《诗刊》在轰轰烈烈的“朦胧诗潮”中所起到的复杂作用。 一 《诗刊》的复刊与朦胧诗的兴起 1957年1月25日,《诗刊》第一期创刊号诞生了,打头的就是毛泽东的旧体诗词十八首和《关于诗的一封信》,在这封信中,毛泽东说:“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①这句话奠定了《诗刊》以发表新诗为主的风格。在创刊号编后记中,编者热情洋溢地宣布:“诗刊”现在创刊了!随后综述了第一期刊登的内容,并希望今后能够团结、鼓舞全国的诗人们创作出优美的作品,踊跃投稿。国家领袖的关心和《诗刊》编委会的强大昭示着《诗刊》是诗坛的“国刊”。创刊时的主编是臧克家,副主编是严辰和徐迟。编委中有田间、艾青、吕剑、沙鸥、袁水拍这些文坛重量级人物。随后进入诗刊编委的还有卞之琳、郭小川等一批知名诗人。有了国家领导人的支持,高规格的编委和纷至沓来的优秀诗歌,《诗刊》迅速得到了众多读者的喜爱。它的第1期印数为30,000册,由于反响热烈,订阅数字还在创刊之前就远远超过了印数,各地买不到刊物的读者纷纷写信汇款到编辑部,第1期很快就再版一次,加印了五千本。第2期的印数猛增至57,458册,至第4期印数达到73,240册。由于物资紧张,《诗刊》使用两种纸张印刷、定价发行:道林纸本每册四角,报纸本三角。直至当年第12期,印刷数达86,045册,几乎是第一期初始印刷数的三倍,《诗刊》的红火可见一斑。 创办伊始,《诗刊》刊发的内容可分为三大块:诗歌、诗评、诗坛活动消息,囊括了诗歌创作、外国诗歌译介、诗集评介、诗歌评论、诗坛活动讯息等。不断推出新诗歌、新诗人,是《诗刊》的重头戏。选载刊发的新诗创作主题往往与国家社会的动态紧密相连,鲜明地展示出时代节奏的起伏跌宕。在发行的第八个年头即1964年,编辑部在12月1日出版的11、12月合刊号中登载随刊信:“目前,我国各个战线上,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群众运动正在蓬勃开展。为使本刊编辑部工作人员有较长的时间深入农村、工厂,参加火热斗争,加强思想锻炼,本刊决定从1965年元月起暂时休刊。” 这一“休刊”就是十二年的时间。直至1976年1月,《诗刊》复刊,出版了总第81期。在休刊的十二年里,《诗刊》包括主编臧克家在内的编辑、诗人被下放劳动。在复刊前夕,他们陆续被调回北京,重新为《诗刊》工作。臧克家也重回《诗刊》,担任编辑和顾问。复刊之后的《诗刊》,主编为李季、副主编为葛洛。大概出于保护编委的目的,封底也没有像停刊前那样罗列本期主编、编委名单,而是统一以集体的名义冠名编辑者:诗刊社。 复刊的第一期,毛泽东的两首词作为头条刊发,又一次昭示《诗刊》在诗坛的“国刊”地位。当时“文化大革命”的余波尚未褪去,这一期《编者的话》中,仍有一股浓郁的政治斗争色彩:“它要充分发挥革命诗歌‘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战斗作用,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为巩固和加强无产阶级专政服务……希望广大工农兵读者和作者大力支持我们,经常监督和批评我们,在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文艺路线指引下,共同努力,为使《诗刊》真正成为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专政的工具而奋斗!”这就对《诗刊》的“身份”做了明确界定:它不仅是一本文学刊物,也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负有一定的政治责任和意识形态功能。1976年和1977年,《诗刊》所刊发的诗歌与当时的时事政治密切相关,诗歌评论也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如反击右倾翻案风,纪念毛泽东,批判“四人帮”,反苏修运动等等在《诗刊》中都有所体现。 但《诗刊》毕竟以诗为名,诗意的文学话语才是《诗刊》的灵魂。1978年《诗刊》1月号发表了《毛泽东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这封信是1965年7月21日写的,但是推迟到13年以后发表,其象征意义非凡。这事实上是向诗人们发出了一个“政治信号”。在这封信中,毛泽东谈到诗的形象思维问题。这可以认为是国家领导人对诗歌创作法则的一种批示,意味着诗歌创作有着自己内在的法则,而不仅仅是政治的传声筒。在1979年1月,《诗刊》社在北京主持召开全国诗歌创作座谈会,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诗歌如何为“四个现代化”服务,胡耀邦在会议上做了重要发言,谈及诗歌创作的相关问题。在国家文艺政策渐趋宽松后,《诗刊》也逐渐回到了诗歌本身。1979年是中国诗坛开始兴盛的一年,“新诗现代化”成为1979年诗坛的最高呼声。何其芳、艾青、公木、孙犁等老一辈诗人们频繁在《诗刊》发表新作。雷抒雁、张学梦、叶文福等青年诗人也多次在《诗刊》上发表作品。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推进,在我国素有“言志”功能的诗歌成为时代的号角、先锋。有所不同的是,“归来诗人”们似乎还困囿于政治话语,沉浸在迎接新时期光明的诗意言说之中。而青年诗人们则试图在这之外寻找自我,探索新的诗歌语言形式,一批带有新话语方式的诗作在《诗刊》上率先试水。虽然1979年《诗刊》中“青年诗人”发表诗歌的数量无法和占据“制高点”的“归来的”诗人们相匹敌,但《诗刊》的推新不仅给杂志本身带来了新的气象,也给整个诗坛和全国的诗歌爱好者带来震动和惊喜。在这个寒冬后的春天,各地的青年诗歌朗诵会此起彼伏,大学中的文学社团如春笋般生长,一些颇有影响力的诗歌民刊出现了,如《今天》、《启蒙》等等。这些社团和民刊集结了一些年轻诗人,他们勇于在油印纸张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当然,有一个更宽大的舞台在等着他们,那就是《诗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