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道德论点指出,美国应该干预叙利亚内战,因为这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成千上万平民已经死亡。平民在叙利亚正在死亡,这当然令人深感遗憾,但干预仍然没有多大意义。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参战理由,也没有任何终结这种局面的可行战略。要是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美国卷入这场冲突很可能会拖延战事并徒增痛苦。 叙利亚处于一场残酷内战之中,而且它必然涉及大量平民的伤亡。在叙利亚这样的事例中尤其如此,那里存在着尖锐的种族和宗教分歧,而且战斗往往发生在城市地区,从而加大了额外损害的可能性。 不管怎样,叙利亚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是种族灭绝或者对特定群体的系统谋杀。干预主义政策的支持者都喜欢把阿萨德描绘成现代版的希特勒,并坚持认为这是西方的“慕尼黑时刻”,暗示若不立即加以惩处,阿萨德将会进行大规模屠杀。这是最糟糕的夸张手法。虽然阿萨德的确是残暴的独裁者,但他并没有干像希特勒那样的恶行,希特勒在一场扩张领土的残暴运动中杀害了2000多万名平民,而且若是他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那么被杀害的平民数量还会增加几百万。如前所述,约4万名平民死于叙利亚内战,而且反叛者杀害了其中的许多受害者。 最后,阿萨德动用化学武器几乎不能证明以道德为由的干预就是正当的。化学武器部分应对叙利亚平民的死亡负责。何况,用毒气比起用开花弹杀人更可怕和更恐怖的说法是缺乏说服力的。 美国不仅没有进行干预的道德理由,而且也没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战略。即使奥巴马在2013年夏天威胁要轰炸叙利亚时,他也强调打击将是有限的——“难以置信的小规模”,这是国务卿约翰·克里(John Kerry)的说法——而且并不是旨在推翻阿萨德政权或者结束内战。这一有限的轰炸战略同阿萨德是必须立即加以惩处的当代版希特勒的说法肯定存在着矛盾。当然,美国如今参与了旨在解除阿萨德的化学武器而不是消灭他的谈判。事实上,如果谈判获得成功,那么阿萨德继续掌权的可能性会增大。而眼前更为重要的是,谈判并非旨在结束这场冲突。 在美国的体制下,人们普遍相信华盛顿有能力解决困扰着埃及和叙利亚等国的问题,而且相信成功的关键是让那些国家转变为民主国家。 这在叙利亚当然不是真的。美国没有结束那里冲突的可行战略,更不用说把叙利亚变成一个民主国家了。事实上,奥巴马政府在选择试图除掉阿萨德时,就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无论结果怎样,华盛顿本不该插手叙利亚事务,而应该让叙利亚人民来决定自己的政治命运。 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埃及,自2011年1月爆发针对时任总统穆巴拉克的抗议活动以来,奥巴马政府一直试图从微观上控制该国政治。由于抗议活动势头增大,美国便介入并帮助将穆巴拉克赶下了台。奥巴马当时表示欢迎埃及走向民主,并且支持选举产生的新政府,尽管穆斯林兄弟会左右着这届新政府。 在上任仅仅一年后,作为兄弟会一名成员的穆罕默德·穆尔西(Mohamed Morsi)总统就处于埃及军方和大批公众要求其辞职的巨大压力之下。对穆尔西就任总统从来没有热心过的奥巴马政府介入了这一混乱局面,并且对总统垮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穆尔西被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将军(Abdel Fattah el-Sisi)所取代,后者是一位沿袭穆巴拉克传统的强人。 迈出这一步,美国其实就在扶植一场推翻一位对美国并不构成威胁的民选领导人的政变。埃及新政府随后转而对付兄弟会,杀死逾千人,并且将穆尔西送入了监狱。奥巴马政府漫不经心地试图阻止这场血腥镇压,但失败了。此外,尽管美国的法律要求对任何用军事政变或法令废黜正式当选元首的国家削减大部分外援,但奥巴马政府在美国每年向埃及提供的15亿美元援助中只削减了一小部分。 过去三年插手埃及政治的最终结果,是美国遭受到比之前更普遍的鄙视(这说明了某件事)。兄弟会及其盟友厌恶美国帮助推翻穆尔西并在其成员被杀害时袖手旁观的做法。军方和许多平民不喜欢美国支持掌权时的兄弟会。最为重要的是,奥巴马政府帮助除掉了一个独裁者,却没料想让另一个独裁者取而代之,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帮助推翻了一位合法当选的领导人。 奥巴马也许对埃及局势处理不当,而且本该运用一项不同的战略,但人们很难看到华盛顿在埃及(或叙利亚)采用本该带来圆满结局的不同方式。 发生在两个国家的情况只是一幅更大画面的一部分,这幅画面刻划了充斥于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的社会工程学的失败尝试。只要看一看自“9·11”事件以来美国的记录就行了。美国用武力干预并推翻了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的政权。每次,美国的政策制定者都以为自己能够帮助建立一个对美国友好的和稳定的民主国家,但他们每次都失败了。严重不稳定在这些国家是一种常态,虽说巴格达、喀布尔和的黎波里的政府对美国都没有明显的敌意,但它们也决非是十分友好和合作的。 因此,如果看看美国过去二十年在阿富汗、埃及、伊拉克、利比亚和叙利亚的表现,那么比分就成了0∶5。华盛顿似乎有一种离奇的功能,专门接手某种糟糕的局势并使该局势变得更糟。这种惨淡纪录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在任何社会实施大规模的社会工程学都是一项极其复杂和艰巨的任务。而且美国在海外干预时所面临的情况特别令人生畏。它总是干预那些知之甚少、而且它的存在早晚可能引发怨恨的国家。此外,那些地方通常因派别对立而陷于分裂中,而且一旦政府被推翻,不是发生冲突,就是引起社会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