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地处我国西南边疆,是我国民族种类和宗教类型最为丰富的地区。各民族各宗教相互交织,民族与宗教紧密联系,表现为明显的多民族多宗教并存格局。云南多元宗教并存格局具有自身的特点:一是民族与宗教相互交融,一个民族信仰多种宗教,一种宗教被多个民族所信仰的“一族多教”和“一教多族”现象十分明显,宗教与宗教、宗教与民族间相互制约、互动频繁;二是宗教与民族传统文化紧密联系,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思想观念具有较大的影响;三是宗教信仰方面表现出较明显的民族性和区域性、包容性和质朴性、多元性和多层次性等特点。这些特点不仅有着深刻的历史文化意义,也对云南多元宗教共存的基本模式有着明显的现实影响。如果进一步考察这种相互关系,特别是以不同宗教在人际互动与观念交汇两个层面的实际互动情况作为共处状态的关键指标,可以发现,云南的多元宗教共处实际上可以划分为两种基本类型:基于相互区隔的静态共存与基于彼此互动的动态共处。①其中又包含了五种主要模式:静态类型下的离散型共存模式、交汇型共存模式;动态类型下的对立共处模式、有序共处模式与和谐共处模式。这五种模式依据不同的调适机制而相互交织、转化,共同构成了云南多元宗教和谐关系的生动场景。 一、云南多元宗教共处的基本类型 出于历史和自然的原因,云南各民族相互之间形成了社会生活层面的“密切交往”与文化层面的“多元并存”关系。在这种相互关系中,各民族之间通过产品交换、生产生活互助、相互通婚等交往形式,促进了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包容,奠定了多元民族和多元文化并存的基础。同时,在各民族相互理解和包容的基础上,由于地理分隔、物产差异以及文化传承需要等因素的制约,各民族又有效保留了自己的文化传统,形成了多元并存的文化格局。②因此,社会生活的密切交往与文化的多元并存的现实场景,造就了云南多元民族文化关系中的“静”与“动”两方面内涵。一方面,基于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要,人们社会生活中的互助与交换,促进了不同民族文化间的互动,构成了相互之间的动态关系;另一方面,基于民族文化传统的存续需要,人们在社会交往中又刻意保存着自己的文化传统,从而导致各民族文化的相互区隔,形成了相互之间的静态关系。在这种动与静的二元关系中,作为民族文化重要内容的宗教信仰也表现出了相应的特性,形成了云南多元宗教关系的“静态共存”和“动态共处”两种基本类型。 静态共存是指区域内各宗教之间在客观事实上互不相干的存在状态。在这种情境中,尽管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有着密切的交往和互动,但由于地理环境以及文化间的阻隔,或者由于主观上对彼此宗教的敬而远之,各宗教之间的界限仍然十分明确,尚未实际发生边界交汇或有意义的观念互动,彼此之间要么在地理分布上,要么在行为上,或是在观念上,表现为一种彼此区隔、相互并存的的状况。这种共存状态,仅仅表达了区域整体视角下具有认识意义的宗教共存,表明区域内存在着不同的宗教或者信仰观念体系,但现实生活中各个宗教或信仰体系并没有进入真正的互动场景。与此不同的是,随着社会交往的深化以及不同文化的互渗,特别是由于社会变革对各民族文化边界的冲击以及对传统文化的解构,导致不同宗教越过对方边界,打破了彼此区隔的静态共存状态,发生了宗教信仰层面的互动和碰撞,各宗教的关系由此发生了从隔离到互动的转变,从静态的“共存”进入到动态的“共处”情境之中。在这种情境中,虽然各宗教之间的界限依然存在,但不同层面的宗教互动已然展开。从云南的实际情况看,宗教间的互动既有宗教活动上的互动,也有宗教行为和仪式上的互动,还有信仰观念上的互动等等。正是这些不同层面和不同形式的互动,构成了多元宗教共处的动态场景。 云南多元宗教关系的形成,经历了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之间长期互动和交融的历史。从总体上看,由于文化架构的时代特性的制约以及文化互渗和文化过滤的作用,云南多元宗教的关系长期以来基本上处于各宗教互不干涉的静态共存状态,宗教之间的信仰差异和矛盾被排除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之外,并由此而对民族文化的传承以及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起到了正面的维护作用,建构了多元宗教和谐的“云南模式”。但从具体的文化单元和宗教的发展角度看,其中又不乏异质宗教动态共处的场景,宗教间势力的消长和矛盾的调适,推动着宗教关系的演进,最终达成新的多元共处状态。因此,无论我们从静态的角度还是从动态的角度,都能从云南多元宗教关系中发现各具特色及社会文化意义的共处模式,并可以从中寻找出宗教关系演变的基本路径和轨迹。 二、云南多元宗教共处的静态模式 从宗教区隔的静态角度看,云南多元宗教静态共存的现实状态,主要有“离散型”和“交汇型”两种基本模式。 1.离散型共存模式 离散型共存,主要指区域内的各个宗教,由于地理环境或者民族文化乃至宗教信仰界限的区隔,不同宗教有着各自的生存范围,彼此之间互不相干,也不存在相互交往的状况。考察这种共存模式的形成,主要受到三方面因素的影响。 一是自然环境因素的影响。云南的自然环境多样,山河阻隔,盆地相间,交通不便,因此区域间的文化特征极为明显。例如,从较大的区域范围看,云南的藏传佛教、南传佛教和汉传佛教有着各自的地理分布和文化分布区域,藏传佛教主要分布在藏族聚居的滇西北地区,南传佛教主要分布在傣族聚居的滇西和滇西南地区,汉传佛教主要分布在汉族聚居的滇中地区,各民族之间交往的深度和广度较为有限,各宗教之间也几乎没有直接的交往和互动,表现出地理环境区隔影响下的离散共存状态。 二是民族文化因素的影响。与云南各民族大分散、小聚居的“插花分布”状况相对应,云南的宗教分布也表现出较为明显的“插花分布”特点。从较小的区域范围看,区域内的山区与坝区之间,乃至在很多社区和村寨之中,各宗教伴随着信仰民族的分布而相互区隔,宗教间的界限和离散状态也十分明显。如瑞丽县的邦(帮)养村是一个自然村,傣族和景颇族同居一地、田地相连,但由于傣族和景颇族的文化差异较大,因而在居住分布上也分为两个民族-信仰区域:上面是傣族村寨,信仰南传佛教;下面是景颇族村寨,信仰天主教和传统的原始宗教,上下两部分以一条道路相隔。这种民族文化的区隔甚至形成了行政管理上的区隔,该村的傣族部分由以傣族为主体民族的姐相乡顺哈村委会管理,叫邦养村民小组;而景颇族部分则由以景颇族为主体的户育乡弄贤村委会管辖,叫帮养村民小组。再如临沧市耿马县贺派乡贺派村芒伟自然村,信仰南传佛教的傣族住在山脚,信仰基督教的拉祜族住在山腰,一条不足1米宽的小道作为分界,两个民族虽同处一个村寨,但彼此间日常生活以及宗教互动方面往来甚少。这种状态,表现出民族文化区隔影响下的多宗教离散共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