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曾经逃走过、反抗过、还击过、哭泣过、心碎过……后来,印第安人又愤怒过、报复过、宣战过。自从“伤膝谷之役”的炮火摧毁了他们复国的梦想以来,50%的印第安人在“保留区”里过着最低收入、最高失业率、住所缺水、平均寿命43岁、酗酒、自杀率高的自虐式生活。然则“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一般来说,强势的存在,多半是由弱势的不智所助长的。虽然世上战争的形态不下千百种,也唯有从历史枭雄拿破仑说的“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话中领悟到,一个从来不需要凭借别人来证实自己能力的真正强者,从不主动出手。即便被迫还手,也是“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印第安人就是败在太把对手当回事。 苍天为父 地球是母 作为美洲大陆最早的主人,印第安人是活在没有“对手”观念里的种族。他们依顺着自然运行的轨迹,顺天应命地自食其力。一直到今天,印第安学童不像白人孩子那样,在课堂上擅长表现自己。这种以整体为重的认识,来自他们亘古以来将自己视为宇宙自然的缩小体。所以若干年后,当印第安人在国会上痛陈白人暴行时说“我是从水中而生,地球是我的母亲”,而所谓高度文明的白人却嘲笑印第安人是在吟诗。天真的印第安人哪里知道,白人的贪婪同他们是苍天之子的观念有着天壤之别。 1492年,哥伦布在美洲大陆最早发现他们,今天被称为美国印第安人的这支人种,是白人眼中的新世界人族,存活了难以考证的年月。考古学家推断他们是远在冰川时期,由古老的东方步行过白令陆桥移居美洲的。物换星移几多沧桑,冰川凝铸的陆桥还原成汪洋。在扩展版图的壮志野心下,挟着坚船利炮的欧洲冒险家,与单纯无为、与世无争的印第安人之间,展开了竞争,于是这支人种以弱抗强,用实际行动写下了一页又一页的生存血泪史,也在人类文明史中印下了弱肉强食的鲜明的碑志。 被哥伦布形容为“可爱、不贪、言语温甜”的印第安人,初始时对白人的入侵毫不在意,反而给予热忱的款待。当领教了白人凶恶阴险的嘴脸以后,印第安人中消极者逃往山上躲避,激进者愤起反抗。1515年,17处殖民据点的城市强行在印第安人的老家挖矿垦殖,安营落户,印第安人那原本不懂得有同类相残的善良认知,遭到了残酷的奴役。 蛮横不择手段的“文明高压”,突如其来地折损了印第安人依顺自然行事的法则。印第安人愤怒了。但是,拿出对讲道理的人才行得通的愤怒,想让根本懒得讲道理才施压于人的那些白种人退走,摆明是自寻烦恼,也徒然错过了挣脱圈套的良机。淹没在强权生存威胁恐惧中的印第安人,无法冷静,在愤怒恐怖之余,也试着“张牙舞爪”起来。 一个世纪以后,大英帝国的子民步西班牙的后尘而至。他们在这片沃土上的斩获,令法国、沙俄也相继垂涎并投入瓜分。印第安人200多个部族因而组成了邦联以自救。只是这种州有州法,邦有邦规的尊重异己的宽容,原本不具备防御对手的色彩,只能成为强敌压境难以达成共识的滥觞。加上法国着眼于与印第安人间的毛皮交易,从而引发了印第安部族之间的利益争战,1813年,随着民族英雄Tecumsch的阵亡,印第安人的联邦政府便也应运而亡。 依顺自然 乐天知命 “你要这么多把刀子做什么用?不是一把用来切肉就够了吗?要是我的话,你若需要一件袍子,我会将我的给你……”这是印第安人曾对一位文明人提出的质疑。依顺自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连狩猎都谨守本份,只为过冬才准备些猎物,印第安人过去就是遵从这样的生存法则。 然而,文明的贪求以对比的阴影,悄然滑落在印第安人原本无求的心上。从前一把刀子也没有的怡然自得,在经过比较、抗议不公的呐喊里化为憾恨。可以这样说:当西班牙人骑着印第安人首次所见的第一匹马出现在殖民地高原时,当远渡重洋而来的第一口朗姆酒自印第安人喉间滚过时,印第安人开天辟地以来的知足常乐和随遇而安,就在物质撩拨的目眩神迷里,一点一点瓦解。至此,印第安人陷入了不是“对手”的桎梏里。 现在的美国白人和他们的母国大英帝国爆发战争,成功地成立了美利坚合众国。象征主权的领土,便成为美国白人从印第安人手中所夺取的猎物。将宇宙天理先来后到的秩序放在一边,美国白人一如当年西班牙皇室以“治疗他们闲云野鹤式的散漫”作为奴役的借口一样,他们的托词是:“这么一群求神问卜缺乏大脑的野蛮人,有什么资格坐拥现成的江山?”用暴力、欺诈、贿赂等手段侵犯了印第安人的生存地之后,竟然还要加上缺乏大脑的一句话:“此乃天意!”如此翻云覆雨的人对印第安人别有用心地投注的歧视目光,竟然当真还叫印第安人至今仍在自惭形秽中不得翻身。 1830年歼灭印第安人屡建战绩的安德鲁·杰克逊任总统后,他以印第安人老家所在的州法无法保护印第安人法庭申诉的权益为由,强行欲将印第安人连根拔起,赶往当时荒芜的大西部。尽管印第安人抗议:他们所去的密西西比河西岸日后一定也会沦为白人所有,权益照样得不到保障。但是,杰克逊用军队、用铁链威逼,一支支印第安部族在万般无奈中踏上了他们历史上闻名的“眼泪之旅”。原本少有病痛的印第安人,在这次“大迁移”里,因感染了白人入侵后带来的天花、霍乱、肺结核等文明病而丧生者不计其数。也有人说他们这是死于心碎。据统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21年间,印第安人从25万人锐减为14万人,经过“眼泪之旅”,军队随意弃置印第安人的处所没有食物,少有遮蔽,仅以克里克族人为例,他们就折损了45%的族人。许多印第安人活在他父亲或他祖父当年是如何死的悲惨记忆里不得解脱。多数部族难以甘愿面对新环境的挑战。像猎野牛为生的平原部族就根本拒绝学习耕种。1849年,巢克图族人当年的预言果然成真,随着西部淘金热涌进的白人移民,在政府政策的推波助澜下,求地若渴。许多刚安顿下来的印第安部族,在被迫击得一再迁地的困境下,也无法学习新的生存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