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文化的特点可以从不同方面和角度进行不同的界定,譬如可以用“消费文化”或“文化的消费化”阐明它在商业资本全面渗透下的状况;也可以说“文化的全球化”,例如电视节目选秀的定制模式,发端于某一地区,而后几乎在全球获得了普遍采纳,又如迪士尼卡通形象的全球通行;还可以说“文化的快餐化”,它既指向肯德基一类明确经营快餐的行业,也包括消费的快节奏和消费品的潮流化的更替,等等。在这些多种不同方面的文化问题的思考中,图像化是其中一个重要而典型的方面。图像化不仅提供了对象的视觉画面,而且涉及应予探究的问题。以下从三方面来进行分析。 一、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图像文化 图像化的说法是一种外观层次的认知,真正要进入到深层次的剖析,则需要把图像化和它的语境联系起来,考察图像化的内涵。消费文化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面甚至可以说,当今的图像化是由消费文化推动的。 消费文化与图像文化出现联姻,关键的连接点是消费文化需要唤起民众的消费欲望,而消费欲望不是简单的“需求—获得满足”这样的模式,需求只是消费产生的一个方面而不是全部,消费欲望更广大的方面其实是欲望。譬如,一个正常人在生活中需要穿着,但我们很难明确界定一个人要有多少衣着。以鞋子来看,季节、用途、式样、当事人的身份等因素决定了鞋子需要若干双,这里没有固定的数字来说多少才是合适,10 双不算少,50 双也不见得就算多,在这样的模糊状态下,我们总还是可以说一个人有100 双鞋子就达到了需求饱和点。可是,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的夫人,却在自己的鞋类储藏室中藏有高档鞋两千余双,其中数百双还未拆封。这已经不是人的需求所致,而是欲望导致的。人的欲望没有顶点,即使这样也很难说马科斯夫人已经满足了自己的购鞋欲望。 消费文化和图像联系起来,其实就是因为图像作为一个感官对象,它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无意识层次。在语言文字上,假如我们劝诱人购买商品,当事人首先考虑的是“我是否需要这种商品”,即使需要,也还要考虑价格、质量、商品规格等多方面因素,斤斤计较或锱铢必较在这里是贴切的用语。而图像用于消费领域就是试图绕开这些购物的障碍。可口可乐饮料的经营就是一个突出事例。在1929—1933 年的全球经济危机中,可口可乐销量也受到冲击,公司盈利大幅下滑。面对危机,公司能够采取的对策选项不多,在利润已经下滑的情况下,价格空间没有什么弹性,降价促销难有作为;促进产品质量的常规性做法,对可口可乐饮料意义不大,因为可口可乐就是标榜它的产品值得信赖、始终如一。那么,公司可以做的就基本上只能是服务环节的改善和商品包装的改进。可口可乐瓶装饮料由直筒型改为花瓶状的曲线,并且商标图案的颜色是红黑白三色相间,突出视觉感受。这样的改动使花瓶状瓶身多了一些美感造型意味,而且可以暗喻女性的身体曲线,红黑白的色差挑动起来的是在经济危机阴影下,人们低迷的情绪下原始欲望的无意识,通过无意识层次的某种亢奋来抵消意识层次的萎靡不振。 有人说,“可口可乐”的商标标识,已经“成为人类历史上继红十字、红新月、大卫十字之后的第四个永久性标志”①。这里有趣的是,前三者的图标和宗教信仰的传统密切关联,而作为对比的可口可乐的标识,并没有文化传统和文化信仰作为支撑。而且这一标识也是可口可乐公司经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得以定型。更关键的在于,可口可乐的图形标志,那种红黑白相间的醒目标志,其实就是突出视觉感受的印象,它把外观作为吸引眼球的途径,却没有输入与这种外观相应的文化内涵。 布希亚(一般译为鲍德里亚、波德里亚) 在论述当今的消费文化时提出:“如果我们是在产品中消费产品,我们在广告中,则是消费它的意义”,“纯粹的符征,没有符旨,自我指涉,它便这样空洞地被人阅读、讨论、诠释,违反其意图地获得意义,它被当做记号来消费。那么,到底它的意义是什么呢”?②他提出了消费文化中的机会主义,认为消费文化最多只是强调、确定其商品的记号、符号的性质,其中意义可以凭借消费者的想象来自我建构,这样一种文化与传统宗教中强调意义的做法完全南辕北辙。消费文化中的想象缺乏思想力度,但是这种缺乏未尝不是它的自身特点。恰恰是由于缺乏思想的深刻感,才能够较大限度地囊括更多的消费者数量,才能体现出面对大众的覆盖能力。 在消费文化语境中,图像化所采用的图像可以传达多种不同的意思,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即它传达的可能不是文字传达的那种确切的含义。约翰·斯道雷在对文化问题的分析中举例说:“在20 世纪60年代,一个卧室兼起居室的单间里如果没有一张古巴革命者切·格瓦拉的画像,就等于根本没装饰。”③切·格瓦拉的画像在世界各地都有普遍的传播,在中国也有一些青年在T 恤衫上印制了切·格瓦拉的头像,它是一种叛逆的象征,就相当于摇滚音乐的文化属性。切·格瓦拉俨然是与当年“猫王”普雷斯利相近的文化符号。但是,切·格瓦拉的政治意义应该不是这样来把握。他出生于阿根廷,主要经历在国外。他年轻时参加危地马拉的革命,失败之后流亡墨西哥,在此与卡斯特罗相识,成为卡斯特罗的帮手。卡斯特罗掌权后,格瓦拉是古巴的政治局委员,曾担任工业部长。格瓦拉是受激情与空想支配的,在任部长期间,曾组织若干工作竞赛和义务劳动,号召人们不计报酬地为社会服务,而这些举措的结果是古巴工业严重衰退,几乎所有的轻工业品都短缺,古巴由拉美的四个最有竞争力的国家之一走向了短缺危机。不久,格瓦拉辞去了古巴的要职,转而投入到他的国际主义的事业中,他先在非洲的刚果、坦桑尼亚一带进行武装斗争,但运动的实际成效不大,于是他再转到了南美洲,组织了玻利维亚的反政府武装,在丛林游击战中被捕,被军事法庭以判决的名义枪杀,卒年39 岁。格瓦拉的一生反体制化的特点十分明显,正因为如此他成为了20 世纪60 年代反体制化浪潮中的文化符号,而其政治意义则被淡化了。事实上,格瓦拉在非洲、南美洲等地所进行的武装反叛中,有些行动按照今天世界通行的标准,可以被纳入恐怖活动。所以,格瓦拉作为一个偶像,他在抽象的文化反叛意义上得到了普遍肯定,但在其具体的政治主张和行动上则要大打折扣。格瓦拉的图像被人消费,其本人究竟具体如何并不被人关注和深究,这就是消费文化浸润到图像领域之后的合乎逻辑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