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3)-08-0079-05 南翔从事小说创作已有数十年之久,其中长篇、中篇、短篇小说皆有精品。南翔的小说涉及面甚广,从民国到“文革”、从内地到沿海、从工人到教授……描述了多个时代节点中多个阶层的生活状态,可谓囊括了人情冷暖、世事浮沉与生命百态。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南翔小说创作的速度稍微放缓,面世的作品以中短篇为主,计有《老兵》、《绿皮车》、《1978年发现的借条》、《无法告别的父亲》、《哭泣的白鹳》、《老桂家的鱼》、《来自伊尼的告白》、《抄家》等。这些小说兼具心灵/想象、传统/创新、具象/抽象、白描/诗意等多重审美特质,在保持其小说惯有的“学院气质与民间情怀”[1]的同时,其文字之讲究,情怀之哀婉、叙事之跌宕,开创了小说的深广空间。南翔近期的创作主题主要有三类:对于历史与“文革”的反思、对于弱势与底层的书写、对生态与环保的关切。 基于作家思考与想象结晶的小说,区别于新闻的主要特质,应该富有丰富的生活、思想和审美信息量。主题先行是虚构创作之大忌,却并不妨碍一个成熟的作家在动笔之前,有一个清晰或朦胧的意向魂牵梦绕,挥之难去。高考恢复之后上大学前的南翔,已经有了7年的铁路工作经历,历史的沉积,现实的缤纷,常常在他素喜思考的大脑中盘桓、过滤与升华。兼具教授与作家的二重身份,更使得他将理论与创作打通,课堂与社会勾兑,自身阅历与人文情怀浇筑,发乎为小说,便自然而然将个人怀抱、生命体验与社会意识融入一炉。 一 历史与“文革” 南翔一直在尝试书写历史,触碰历史事件的幽微之处,他一二十年前开始创作的《前尘:民国遗事》,由一系列以民国为背景的中短篇小说构成,传达了对于民国历史独到的见解,成为较早展现那个短暂而丰富人事余韵的当代小说系列。他的《老兵》、《伯父的遗愿》、《1975年秋天的那片枫叶》、《无法告别的父亲》和《抄家》等小说,更是将笔尖直指“文革”。作为一名历经“文革”过程的作家,南翔在“文革”中虽不大,却是“在场”的,他试图用小说这一虚构文体,来展现一段逐渐被人有意无意淡忘的沉痛历史。 1980年代以降,“文革叙述”的小说并不少见,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关于“文革”题材的小说数量逐渐减少,质量可谓参差不齐。南翔认为,“文革”是中国当代史中最值得研究的阶段之一,也是文学最应该呈现的历史之一;如果放在西方,这样一段历史不知要出多少巨著,出多少大片。 之所以要转向文革题材,是因为我想到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变化太快,遮蔽掉的东西太多。过去的伤痛还没来得及清理,很快就被翻过去了……我觉得其实很多沉重的东西还没有过去,关注文革仍然很重要,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说,其一,如果不积极地清理,历史很可能重演;其二,这从审美的角度来说也很重要。[2] 德国作家本哈德施林克的《朗读者》之所以打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正是因为它对二战时期德国所犯下的罪愆进行递进剖析,其赎罪与担责意识令万千读者动容。准此,在中国,对于“文革”的书写非但不应该减弱,反而应该继续与加强。文学的不断呈现与反思,是历史书写不允许缺席的重要一翼。任何一个重大历史事件,后人从政治与历史等层面上进行探讨,理所必然;如何通过文学对特定的时代及人性进行深入肌理的探究,同样迫切。作为一名亲历过那段历史的作家,南翔在时代的沉淀过后,用人文关怀的眼光再去审视,再去回味、盘桓、构想与书写,其表达或许更加深入,因而也更具审美价值。 在一个是非颠倒、斯文扫地、逻辑荒谬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在落井下石、动辄得咎之侧,南翔的《老兵》还勾勒了那个年代小人物之间的友谊。一名国民党时期的老兵身份、一个黑色太阳的意象、一个“将军”的谐音“蒋军”,这几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件竟成了“文革”时期定罪的绳墨。时代的荒诞在几件看似平凡却又残酷的小事中凸显出来。南翔一向注重细节描写,尝试着让历史在细节中浮现出来。在书写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南翔亦是用一些细节让读者感受到了男人之间简单而又坚实的情感。老兵逃走之前留下一张纸条:“尽快告诉南南,一切都推到我头上。老兵。万勿顾忌,我是一只死老虎。又及。”短短29字,便将人性之美彰显而出。多彩的人性与灰暗的时代形成的巨大反差,直接撼动读者的心灵。《老兵》透过历史的层层雾霭,试图还原“文革”时期真实的人与事。南翔想传达给读者这样一个讯息:“文革”时期,种种的阴霾遮天蔽日,可人性的光辉仍然能穿透阴霾。今天的人们需要从人性的立场出发来思考问题,因为人性能涤清历史的灰暗面,防止悲剧再次重演。 在《无法告别的父亲》中,通过一封女儿写给男朋友的信,在探讨爱情观的同时,将父亲关于“文革”的记忆带入。生于当代的女儿翻阅父亲的日记,了解了那个年代的荒唐与残酷。两代人关于爱情、关于历史的看法在文中不断碰撞。小说并没有直接痛陈“文革”的泯灭人性,南翔叙述的气力用得恰到好处,通过“父亲”日记的记载,像剥洋葱般,慢慢地将“文革”的外衣拨开,露出其残忍的本质。爱情与亲情因素的加入,也使得小说的叙述更加温情,而这种温情并未减弱对于“文革”的批判力度。在追缅的叙述之中道出的真实更加具有冲击力,人性的绿草,被“文革”的野火烧毁殆尽。南翔用温情的话语,讲述了一个荒凉的故事,对读者的内心进行拷问。文中女儿及其男友的观点亦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现代年轻人对如何自处的迷惘。结尾处,南翔写道:“当然,需要思考的,不仅有我,还有你……”全文到此戛然而止。这是作者的美好愿景,希望年轻人多思考,从形而下向形而上诘问。南翔的人文关怀通过活生生的人物和情感故事传达给读者,抛下历史并不能减轻负担,历史的过错还需要当代的年轻人去反思,去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