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还没有来得及摆脱‘冷战’的积垢,就面临着陷入‘冷和平’的危险”。这是俄罗斯总统叶利钦1994年12月5日在布达佩斯欧安会首脑会议上发出的警告。 叶利钦为何发出“冷和平”的警告?原因在于自去年7月布鲁塞尔西方七国首脑会议以来,特别是在12月布达佩斯欧安会首脑会议上俄罗斯关于欧洲安全的主张遭到了美欧国家特别是美国的反对。 俄罗斯认为,北约和华约一样都是冷战的产物。既然冷战已经结束,华约早已解散,北约已无继续存在的必要。因此,俄罗斯主张扩大欧安会的职能,用欧安会来取代欧洲原有的阵营结构。建议在欧安会内设立联合国那样的安理会,这个安理会将对欧洲的其他机构如北约行使否决权。 然而美国总统克林顿明确指出,北约仍然“是欧洲安全与合作的基石”,主张通过扩大北约组织来达到保障欧洲和平的目的。强调“加强欧安会的作用将会使北约的作用得到加强”,而不是削弱。美欧主要国家拒绝接受俄罗斯的建议,不愿让北约附属于欧安会,不愿意冒那种让北约的行动自由受到限制的危险,更不愿意让俄罗斯对欧洲安全拥有否决权。 叶利钦明确反对北约向东扩展,接纳中、东欧国家为其成员。认为北约不能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俄罗斯边境。他警告说,北约向东扩大计划可能在欧洲造成“相互隔离地带”,“播撒下不信任的种子”。欧洲大陆由此将可能再次出现以北约为一方、以俄罗斯与其它独联体国家为另一方的两个军事集团。俄罗斯认为,北约吸收东欧国家为成员国,一方面使之失去了这一传统影响地区,另一方面将北约边界线推进到俄罗斯家门口,严重威胁其民族利益,并将形成新的地缘政治环境,危及整个欧洲的安全。 克林顿总统则针锋相对地表示,北约“将不会允许北约以外的任何国家否决扩大北约”,“北约将帮助把中、东欧国家编织到集体安全体系中去”。美国“决不允许由冷漠取代铁幕”和在欧洲“再武断地划出新界线”,而要致力于一个“团结、自由与和平的欧洲”。 在欧安会如何承担维持和平使命上,俄罗斯的主张也遭到反对。 俄罗斯认为前苏联地区应该是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反对派国际和平部队进驻独联体冲突地区,如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争夺的纳卡地区,而主张应在独联体的主持下派一支主要由俄罗斯士兵组成的部队进驻冲突地区。然而美欧国家希望欧安会参与调解地区冲突以遏制俄罗斯的影响,要求俄罗斯同意派一支欧安会维持和平部队到独联体冲突地区。 美欧国家内部关于遏制俄罗斯的言行更使叶利钦感到心寒。 俄罗斯近年来调整了外交政策,从当初一头扎进西方怀抱,急于与西方结成联盟的政策调整为致力于与西方建立“真正平等的伙伴关系”,东、西方兼顾,开展全方位外交;把重振俄罗斯大国地位,维护俄罗斯民族利益作为俄外交目标;在世界各地频频发起外交攻势,积极参与每个主要国际问题的解决,谋求与西方同等的大国地位和权利,力图在前苏联地区保持“特殊地位和特殊利益”等。然而,俄罗斯的外交政策调整引起了西方的疑虑和阻挠。美欧国家纷纷对俄罗斯的“新帝国野心”表示警惕,加速遏制俄罗斯的地位和作用。美国在共和党赢得1994年中期选举后,对俄奉行强硬外交恐怕已在所难免,“成熟的美俄关系”将要走到尽头。 所有这一切,都使叶利钦顿生“冷和平”之感。用俄罗斯总统委员会成员米格拉尼扬博士的话说,俄罗斯在布鲁塞尔和布达佩斯洗了个“冷水浴”。连法国总统密特朗也说,北约没有把俄罗斯一向害怕被包围的不安情绪考虑进去。北约向东扩大“对俄罗斯人来说意味着西方的军事边界正在靠近他们的边界,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难免“给人留下我们在重建两个集团的印象”。一部分西方舆论也认为,去年7月布鲁塞尔西方七国首脑会议,特别是12月布达佩斯欧安会首脑会议表明,俄罗斯同美欧国家的蜜月时代已经结束。欧洲正出现“新的东西对抗的征兆”。 当然,由此断言欧洲已进入“冷和平”时代,为时尚早。欧洲回复到“冷战”也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俄罗斯在政治、经济方面更多的是有求于西方。但是冷战结束没有给欧洲带来和平,“冷和”的阴影笼罩欧洲恐怕已是不争的事实。在冷战结束及苏联崩溃后,俄罗斯与美欧国家围绕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和争夺欧洲安全主导权的斗争正日益明朗化和激烈、尖锐。 “冷和平”与“冷战”的区别恐怕主要在于,在冷战时代,东西方在意识形态上是相互对立的,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采取了除战争以外的各种手段企图推翻、颠覆、演变苏联和东欧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而在今天,俄罗斯同美欧国家在意识形态上的对立已经消失,维持一个尊重民主、自由和人权、奉行市场经济的俄罗斯是双方共同的战略利益所在。此外,俄罗斯与美欧国家在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核武器、生化武器的扩散上,也有着共同的战略利益。俄罗斯也尚未达到前苏联的实力和地位,尚没有取代美国而成为世界霸主的实力和意图,俄罗斯目前所致力于争取的是希望美欧国家承认俄罗斯的大国地位和利益,给予俄罗斯以真正平等的“战略伙伴地位”。俄罗斯还需要借助西方的资金和技术来振兴俄罗斯的经济,建立和巩固俄罗斯的民主。西方尚不认为俄罗斯对欧洲安全及世界秩序构成现实的威胁,但西方一直在担心俄罗斯政局逆转,政权落入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分子手中;担心俄罗斯实力强大后“帝国野心”再起,出现一个“反西方”的俄罗斯。俄罗斯与西方的不信任感正在加剧。因此,如何防止俄罗斯重新成为欧洲安全的威胁,将是美欧国家制定欧洲安全战略和对俄外交政策时的重要出发点。如果说冷战时代,美苏两大阵营之间是“公开但有限的敌对状态”的话,那么,今天俄罗斯同美欧国家则是“公开但有限的平等伙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