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19日,离七年一届的法国总统选举正好还有一年,弗朗索瓦·密特朗对全国男女公民发表电视讲话,自称“就个人抱负而言,业已心满意足”,同时又表示,决心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因为政治就是他的生命。这番字斟句酌的讲话说明,他正期待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划一个圆满的句号。 应该说,密特朗对挑起治理国家这付重担,近年来正日益感到心力交瘁。1992年,正值他76岁的高龄,因发现身患前列腺癌,于9月动了第一次手术。疾病缠身使爱丽舍官蒙上了不祥的阴影。经济萧条和失业人口猛增又使法国社会危机日趋严重,社会党已为此在立法议会选举中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卸任的社会党总理贝雷戈尔因经济丑闻自杀身亡。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功于心计的密特朗总统如坐针毡。 作为惯于在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密特朗十分清醒地意识到,必须时刻注意维护好自己的“形象”,他私下曾经说过:“人民对政治家从不肯给予丝毫的宽容”,“人民对伟人总是忘恩负义”;经验告诉他,在政治战场上,漂亮地“撤出战斗”比打几场“攻坚战”往往更加困难。因此,他不能不为体面地告别政坛,提前一年作好舆论准备。 回顾以往的政治生涯,密特朗有理由感到心满意足。在法国共和制历史上,他是任期最长的总统,到明年5月任期届满时,他的执政时间将长达14年之久。一些记者、作家和历史学家已开始称这14年是“密特朗时代”,甚至是“密特朗的王朝统治”。此外,还有人说,密特朗即使不算是才华出众的政治家,也是精明过人的政治艺术家;就玩弄政治手腕的娴熟程度而言,甚至戴高乐还比他稍逊一筹。这种政治艺术显然是为实现他的政治抱负服务的。我们且看他怎样展示其老谋深算和炉火纯青的政治技巧。 ──纵横捭阖,通权达变。 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密特朗以“战俘和流放者全国运动”领导人的身份,于1944年8月出任战俘事务部的秘书长。他于1953年─1956年间担任了“抵抗运动民主和社会主义同盟”的主席。这个中间派小党没有具体的政纲,其成员的政治色彩也五花八门。在第四共和国的特殊环境下,由于任何一个党派都不占议会中的半数议席,内阁更迭频繁,密特朗得以充分施展其朝秦暮楚、合纵连横的才干,居然在8届政府中谋得部长的要职。当时有人说,总理象走马灯,密特朗却是不倒翁。 ──抓住机遇,扩充势力。 1958年,随着戴高乐的复出,“抵抗运动民主和社会主义同盟”中的众多投机政客纷纷改换门庭,归附“将军”的麾下,密特朗几乎成为孤家寡人,甚至在立法议会选举中丢失了议员的席位。经过四年的韬光养晦,密特朗于1964年又以“共和政体协议会”的名义把十来个俱乐部拚凑成一个反对戴高乐“个人政权”的松散联盟。 1965年总统选举时,密特朗利用法共和社会党都推举不出恰当的候选人,便自告奋勇,代表“整个左翼”,与声望正孚的戴高乐试比高低。竞选失败对密特朗没有丝毫损失,相反却使他从一个很不起眼的中间派小党的党魁跃升到“左翼联盟领袖”的显赫地位。这一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进一步推动密特朗于1971年把他的小团体“共和政体协议会”与“社会党国际法国支部”合并,从而在6月11-13日举行的艾皮奈代表大会上,当选为法国社会党第一书记。接着,他又对法共频送秋波,于1972年促成了社会党和共产党准备联合执政的“共同纲领”。继1936年“人民阵线”之后,两大工人政党的再次握手言和,最终确保密特朗于1981年登上了总统的宝座。 ——排斥异己,分而治之。 法共对选举胜利欣喜若狂。特别是密特朗在选举揭晓后,手持玫瑰去贤哲祠祭奠饶勒斯的亡灵,似乎象征着社会主义从此在法国取得胜利。可是,为时不过一年,入阁参政的四名共产党部长先后遭到罢免,“共同纲领”成为一纸空文。与此同时,密特朗在社会党内并不刻意培植亲信,而是利用派别之争,让各路“诸侯”轮流坐庄,充当代他受过的靶子。因此,在十四年里,他不惜多次“换马”,甚至在必要时让共和联盟的希拉克和巴拉迪尔出任总理,在公众面前始终摆出“超脱党派干系”的姿态,牢牢坐稳他的第一把交椅。对于以咄咄逼人著称的希拉克,他能不动声色,把各种“顶撞”统统驳回。对于办事“循规蹈矩”的巴拉迪尔,密特朗也毫不放松,即使重病在身,仍时刻防止大权旁落。 ——不忘名垂千古,留下永久纪念。 蓬皮杜死后,在巴黎市中心建造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文化中心,这一举动博得了广大知识界的好感。密特朗对此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人们注意到,自从密特朗上台以后,经过积极策划,巴黎大规模的市政建设竟使这座文化古城展现了新的风貌。被人们称为“新凯旋门”的“戴芳斯”及其周围具有未来主义风格的建筑群,在巴黎市西侧拔地而起,成为首都的重要经济和金融中心。卢孚官的改扩建工程又使这一珍藏世界艺术瑰宝的古老殿堂焕发青春。正在兴建的国立图书馆新址将于1995年5月总统选举前落成。客观地说,如果简单地认为这一切纯属密特朗为自己脸上贴金,那也未免武断;但是,新址落成的日期选在总统告别政坛之际,恐怕也不是偶然的巧合。 ——审时度势,安排后事。 对密特朗来讲,在他退位后由谁接替,此事似乎并不重要。从他担任总统的那一天起,他至少在名义上已不再是社会党的一员。据报界披露,如果德洛尔拒绝代表社会党竞选下届总统,密特朗将对共和党前总理雷蒙·巴尔寄予厚望。党派只是实现他政治抱负的工具,他对社会党的衰退可以毫不在意。密特朗的好友皮埃尔·德·贝努维尔有一句话或许能说明问题,他说:“弗朗索瓦可能犯下各种过错,但他做了一件无可估价的好事:为我们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彻底搞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