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登事件”以及“棱镜计划”(PRISM)的曝光使奥巴马政府在全球范围的网络行为备受瞩目,也让各国政府和民众意识到美国不再仅仅将网络视为维系信息优势的媒介平台,而是已将网络行动的触角渗透到他国内部。美对外网络干涉政策及其动因是什么?如何进行网络干涉?其实质与影响如何?本文拟对这些问题进行梳理与探讨。 一、美国网络干涉政策及其动因 所谓网络干涉,是指利用与网络有关的手段或行动干涉其他国家的政治事务、舆论导向和意识形态。奥巴马上台后,除了重视网络安全和网络反恐之外,还将网络的功能加以拓展,将之作为对外政策的新工具,并试图利用网络干涉他国,从而实现美国的战略目标。正如麦克阿瑟基金会、微软公司和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支持的一项研究所指出的,“以网络攻击为基础的行动可以被用来影响选举,煽动政治派别之间的冲突,骚扰不喜欢的领导人或者实体,或者转移金钱”。①为了推行网络干涉政策,奥巴马将网络问题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从制度层面将其重要地位确定下来。2009年5月,奥巴马在白宫设立“网络安全办公室”,任命“网络安全协调员”,直接对总统负责。同年6月23日,美国国防部宣布正式成立网络战司令部,协调军队内部各部门和机构的网络战行动,进行统一管理,保护美国网络安全,并整合提升对别国进行网络攻击的能力。该司令部于2010年5月正式启动运行,并计划在2030年完成网络战部队的组建。 在奥巴马政府网络干涉政策形成过程中,时任国务卿希拉里扮演了重要角色。她的多次演讲清晰地反映了基于“网络自由”的干涉思维。2009年11月3日,希拉里出席在摩洛哥举行的“未来论坛”并发表关于“公民社会2.0”演讲,提出美国要帮助世界各地的草根组织提高利用网络等电子技术的能力,以更有效地表达诉求、相互联络并巩固组织,具体举措包括帮助它们建立网站和博客,发动短信攻势,建立网上社区,以及教会它们如何利用社交网络策划运动。②2010年1月21日,希拉里在华盛顿新闻博物馆发表演讲,阐述关于“网络自由”的主张,并将推广网络自由的外交行动称为“21世纪治国方略”。她以带有冷战色彩的语气指责一些国家控制互联网自由的行为是在修筑虚拟世界的“柏林墙”。摩尔多瓦和伊朗的局势让她更加坚信网络干涉的作用。她表示,在这两个国家的网络动员促使网民对选举结果表达抗议,促进了民主进程,美国政府将为那些受到审查的人提供资金、技术和培训帮助,让他们安全上网。③2011年2月15日,希拉里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发表演讲,将言论、集会和结社自由并称为“连接的自由”,公开指责别国国内的网络政治,比如批评缅甸政府限制独立新闻网站、批评伊朗政府封锁反对派网站。她提出,那些利用审查和技术过滤、限制网络自由的政府要么会坍塌,要么会为网络镇压付出代价;美国的驻外使馆和使团已成为在当地推动网络自由的重要力量;美国政府将投入2000万美元用于支持技术人员和网络活跃分子,以让他们对抗当地政府的网络管制。④ 尽管出于道德和国家形象的考虑,美国政府没有将对外网络干涉政策明确写入战略规划和政府报告,但在已有相关政府文件中依然可见端倪。事实上,网络干涉已成为美国网络外交一条隐藏的主线。2010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指出,互联网、无线网络、移动智能手机等新技术的出现为促进民主和人权提供了新机遇。⑤2011年5月16日,由奥巴马亲自作序的《网络空间国际战略》出台。这份战略报告提出:许多国家限制信息自由流动,或者利用互联网镇压异见者或抗议活动,美国政府将与相关组织合作,保护互联网的自由和开放性;美国政府将推动全球各国公民通过互联网自由表达言论,监督选举,组织社会运动或者政治运动,并使一些国家的互联网企业免受当局的行政干预,确保那些持异见的公民社会活动者、记者和人权倡议者自由使用互联网。⑥2011年5月19日,奥巴马发表关于美国对中东和北非政策的讲话,提出美国致力于在中东和北非推动民主过渡和政治变革,这一地区的青年人通过手机和社交网络组织起来,政府的镇压不再有效,专制暴政必然倒台;政府的合法性取决于公民的知情权,美国政府必须支持互联网的自由开放,保护记者和博客作者的话语权。⑦2011年7月14日,美国国防部发布《国防部网络空间行动战略》,提出“国防部的国际行动将支持美国的《网络空间国际战略》以及美国总统在基本自由、隐私和信息自由流动方面的承诺”。⑧ 奥巴马第二任期以来,美国政府希望将网络力量再次整合改进,以服务于美国的外交目标。新任国务卿克里启用奥巴马上任之初的网络竞选精英以及白宫电子技术革新方面的人才,以让美国政府能够影响外国公众。⑨2013年12月3日,美国与爱沙尼亚签署关于网络伙伴关系的声明,提出两国在网络安全与网络自由方面开展合作,爱沙尼亚作为“自由在线联盟”(Freedom Online Coalition)的现任主席国,将与美国一起推广网络自由。⑩ 奥巴马政府之所以将对网络的运用拓展到对外干涉层面,主要缘于以下几方面因素。首先,小布什时期的反恐战争给奥巴马政府遗留了沉重的财政负担,而互联网提供了一种成本低廉的干涉他国和改造他国的新手段。其次,美国政府长期信奉自由主义价值观,相信信息自由化时代的互联网能够促成政治上的民主化和自由化,相信全球化时代的网络连接能使威权体制转向所谓的终结型(end-state)多元政治国家。(11)第三,美国在全球互联网体系中的主导地位为其实施对外网络干涉提供了条件。美国拥有网络空间的绝对技术优势和话语垄断,而且美国拥有众多全球性的网络公司,政府可以与它们开展合作。曾经担任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司长的国际关系学者安尼-玛丽·斯劳特(Anne-Marie Slaughter)认为,在21世纪,美国在网络领域拥有超群的实力,这能够重振美国的权力,重塑其全球目标。(12)第四,互联网在全球范围日益普及,网络化的生活方式深入人心,基于网络平台的政治渗透很容易发挥作用,尤其对于容易被激进观点和情绪诱导的青年人来说更是如此。西亚北非国家的政局动荡证明了这一点。最后,社交网站等网络新媒体的出现使公民个体以及非政府和次政府实体都成为信息的发布者和传播者,局部事件可以瞬间演变成影响外交进程的重大事件。正如约瑟夫·奈(Joseph Nye)所指出的,在外交政策制定过程中,应当重视互联网平台对个人、非政府组织以及软实力作用的强化,因为政府所面临的竞争并不完全来自其他国家的政府,而是来自新媒体、公司、非政府组织、政府间国际组织和科学共同体网络。(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