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美国总统奥巴马承诺从2012年7月开始撤军,直至2014年底将安全职责全部移交给阿富汗安全部队。2012年5月北约发表《芝加哥峰会阿富汗宣言》,再次宣布2014年底从阿富汗撤出全部作战部队。国际安全援助部队(ISAF)从阿富汗撤出不可逆转,这场耗时12年、耗资以万亿美元计算的战争终于可以收场了。北约联军撤出后的阿富汗局势变化将对毗邻的中亚地区安全形势产生什么影响?围绕中亚地区的大国力量对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对中国而言,这些变化是机遇还是挑战?本文将就此试作分析,希望对客观评估中亚地区未来形势有所裨益。 一、阿富汗局势对中亚安全的影响 对于2014年后的阿富汗局势变化已出现多种预测。俄罗斯学者莫罗佐夫将阿富汗在北约联军撤离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归纳为四种情形:一是“巴尔干化”。北约联军撤离前未能在军事上取得对“塔利班”的决定性胜利,喀布尔政权也未能与“塔利班”在原则上达成划分控制区的协议,其结果是阿富汗境内出现大量不受控制的区域。二是“中东化”,即“阿拉伯之春”在阿富汗重演,阿境内宗教极端势力借助来自于中东的渗透和宣传,挑起旨在夺取国家政权的内战。三是在美国主持下,喀布尔政权与“塔利班”及部族势力就控制区域达成协议,由喀布尔当局控制北部和西部地区,“塔利班”势力控制东部和南部地区。四是美国在继续保留一定形式的军事存在的前提下,主导喀布尔政权与“塔利班”温和派及阿大部分政治领袖达成协议,由此保持阿基本政治平衡。莫罗佐夫认为,无论出现哪一种局面,都将对中亚地区构成至关重要的影响。① 由于阿富汗与中亚地区历史文化联系悠久,地缘关系构成复杂,阿富汗未来政局必将对中亚形势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其中,关键性的影响因素包含以下几方面。首先,阿富汗国内自主维护社会稳定能力孱弱。按照北约国际安全援助部队的计划,截至2014年初北约将组建并训练26万人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2013年这支军队已经拥有15万兵员,加上警察、保安等,总数已高达35万人。但据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提供的资料显示,依照阿富汗宪法招募起来的合同制军人每年以34.8%的比例减员,除因训练不足伤亡过大外,大部分减员源于开小差。②喀布尔当局虽然有意从各个与“塔利班”对立的部族区选拔兵员,但是由族群武装带来的松散性也构成了这支军队的致命弱点。近年不断出现的关于阿富汗军警袭击北约联军和政府部门的报道,更使人怀疑这支部队能否胜任未来维护国家安全的使命。2014年喀布尔政权独立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是总统选举,部族势力、“塔利班”武装均视之为确立各自利益的重要机会。尽管美阿已经达成协议,将留1万左右美军在阿富汗,但其基本上不再担负作战任务。虽然“阿塔”势力在数量上已不能与阿安全部队相敌,但以其藏兵于民的动员能力和不对称袭击的战术特征,阿安全部队很难在军事上掌握主动权。甚至有学者担心,一旦北约联军撤离,“阿塔”很有可能成为阿东部和南部的实际控制者。③如果出现这种军事上的对峙或失控,对中亚各国政治稳定将产生强烈冲击。 其次,阿富汗社会和解进程困难重重。民族和部族认同高于国家认同,这是阿富汗特殊历史进程造成的现实。与“塔利班”组织的谈判举步维艰,政治和民族因素交织的羁绊难以突破。为顺利结束这场战争,美国方面已下调政策目标并开始与阿富汗“塔利班”接触。但“阿塔”坚持“部族法则”,继续与“基地”组织保持盟友关系,这无论对于华盛顿还是喀布尔都是无法妥协的红线。④另一方面,卡尔扎伊政权与“塔利班”的接触也是阿富汗其他少数民族不愿看到的,后者激烈反对喀布尔当局与“塔利班”达成任何协议。自北约联军撤军计划宣布之日起,“塔利班”已开始为扩张地盘做准备。其一边避免与美军正面冲突以保存实力,一边有选择地继续发动有限军事行动以显示存在,同时在部族控制区有意充当调解争议的仲裁人,借以树立威信,造成与喀布尔当局分庭抗礼的既成事实。⑤尽管有学者认为,西方夸大了“阿塔”势力,但2013上半年以其为主发动的恐怖袭击较上年同期增长了50%之多。⑥当阿美宣布2014年后美仍将在阿保留1万名以上军人和9个基地时,奥马尔立即做出“‘塔利班’将继续战斗”的强烈反应。⑦政治和解前景不乐观的判断已不难做出,内战大概只是时间和规模的问题。虽然即使和解破裂,阿发生全面内战可能性仍然不大,但由于中亚国家与阿富汗之间的特殊地缘关系,内战带来的入境难民、恐怖活动和跨国犯罪等问题,将成为中亚地区安全的直接威胁。 再次,蛰伏于阿富汗、巴基斯坦的恐怖主义势力向中亚渗透。2001年后,“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等中亚恐怖组织与“塔利班”同时遭受北约联军打击。10多年后,这些藏匿于阿、巴部族控制区的势力虽然也发生了数次分裂和重组,但它们推翻中亚世俗政权的基本宗旨未变。北约联军撤离阿富汗和“塔利班”势力抬头,无疑将再次激起它们回国实现其“政治伊斯兰”目标的野心。恰值此时,中亚各国正处于独立后社会转型的关键期。在经济困难、社会矛盾复杂、政治斗争尖锐等背景下,境外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组织势必借机加紧渗透。2013年9月,塔吉克斯坦内务部曾抓获了10余名恐怖分子,其骨干分子均在巴基斯坦属于“乌伊运”的营地受过训。此次由巴基斯坦经阿富汗潜入塔吉克斯坦,其目的是以恐怖袭击破坏11月初举行的塔总统选举。⑧就未来中亚地区安全而言,原本来自中亚国家的极端主义势力,比致力于阿富汗国内权力争夺的“塔利班”更具危险性。 第四,“正常经济”重建短期内难以取代“毒品经济”。连年战乱已使阿富汗经济遭受严重破坏,鸦片种植和毒品贸易成为相当一部分阿富汗人的重要收入来源。虽然国际社会持续援助阿富汗实施经济重建计划,但从根本上实现用替代经济解决毒品问题的设想尚需时日。2012年,阿富汗国民生产总值较2001年增长了14倍,但同期鸦片种植面却增加了20多倍(种植面积最多的年份竟高达25倍多),而鸦片的产量甚至增加了近40倍。⑨阿富汗鸦片贸易收入已占其GDP总量的8.2%,其产量占世界非法鸦片产量的比重高达74%,⑩海洛因产量则占世界总产量的80%以上。阿富汗毒品交易与中亚地区有密切关系。据估计,经中亚走私出境的毒品至少占阿富汗毒品流出量的30%,而被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海关和边防机构成功查获的仅占流出毒品的2%左右。(11)10多万北约联军协助阿富汗政府扫毒时的成果尚且如此,国际安全部队撤军后,中亚地区面临的毒品威胁显然可能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