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5日,朴槿惠走马上任,韩国正式步入史上首位女总统带领国家发展的时期。在美中两国复杂博弈、周边地区国家摩擦不断、韩朝关系错综敏感和本国内外挑战重重的背景下,朴槿惠政府在对朝外交政策方面面临两大课题:一是有效总结前三届政府特别是李明博时期外交政策的功与过,继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进一步分析可能面临的制约因素;①二是在任期内推行比李明博政府更为灵活的“进化的对朝政策”,②积极缓解韩朝间长期战略胶着局面,灵活应对朝鲜“银河3号”卫星发射成功、第三次核试爆危机和潜在的军事突发事件。由此,朴槿惠政府对朝政策总体思路是,在韩国坚实的安保基础之上和朝鲜半岛无核化等对朝基本战略目标明确的前提下,实施均衡政策(alignment policy)和推行“信赖政治”(trust politic)进程。主要内容包括:实施包容与原则并举的均衡对朝外交政策,重视国际多边合作,建立应对机制,集中解决朝核问题对韩国的潜在威胁,③这其中包含深化韩美战略同盟关系,强化韩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实现韩美、韩中关系的并行发展;进行半岛南北对话,④厘清以往众多宣言中可继续坚持的部分,推行“信赖政治”战略,创建基于国际规范的相互依存体系。⑤这是对金大中、卢武铉进步政府“阳光政策”和李明博保守政府“对决政策”的修正,以改变以往、过软或过硬的做法,减少对朝政策的被动性和局限性。 一、韩国对朝传统政策面临的挑战 正值美、中、韩、日等四国领导层换届之际,朝鲜分别于2012年12月12日、2013年2月12日宣布成功地发射了“光明星3号”卫星和进行了第三次核试验。韩国新保守主义者一方面认为这标志着“李明博主义”最终以失败收尾,另一方面希望新一届政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增加国防开支,甚至开发核武器应对朝鲜核发展和核威胁。朝鲜试射导弹和第三次核试验导致朝鲜半岛局势动荡,这无疑使得自2010年3月“天安舰事件”后全面中断的韩朝对话交流得以恢复的希望更加渺茫,韩国在朝鲜半岛的战略优势亦被削弱,韩朝之间非对称局面愈发凸显,韩国对朝政策的传统基础在深层次上受到动摇。 长期以来,韩美战略联盟关系一直是韩国对朝政策的重要支柱。此联盟关系的实质无非是“自主权益—安全利益”的交易。韩美同盟关系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韩国战时作战控制权仍在美方(预定于2015年进行交接);第二,美国必须遏制朝鲜的过分挑衅举动和破坏国际准则与秩序的危险行为;第三,美国为韩国提供核保护伞;第四,缓解韩国国内民众要求独立发展核武器的呼声。正是依托此种关系,美国获得了影响韩半岛局势甚至左右东北亚国际政治的杠杆,而韩国取得了与朝博弈时的战略优势权,因为朝鲜认为韩国凭借美国核保护对朝构成了半个多世纪的核威胁。韩美之间维系“自主权益—安全利益”的交易关系主要依赖于战后国际安排。随着朝鲜正在形成核打击能力,韩美同盟关系将继续深化,“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也已然不可持续。鉴于以往政策并无实效,韩美一方面强调地区有关各方和相关国际机构须致力于朝鲜半岛无核化,尤其是敦促中国在朝核问题上发挥关键的建设性作用;另一方面则强调须对朝核威胁维持最强有力的联合抑制力,通过军事部署、联合军演和国际制裁孤立朝鲜,预计未来将大力寻求在对朝决议或行动上获得中国的支持,并增强在政治和军事方面与中国的合作。⑥因此,可以判断此轮朝鲜试射导弹和第三次核试验带来的朝鲜半岛局势动荡直接强化了韩美“自主权益—安全利益”交易关系的纽带,亦为韩中关系发展带来新的契机,但更加动摇了韩国对朝传统政策的基石。 具体而言,韩国对朝传统政策的基石包括:(1)依托韩美同盟关系对朝形成抑制力;(2)带头倡导国际社会对朝的挑衅行为实施制裁,孤立朝鲜;(3)在意识形态领域对朝进行渗透宣传;(4)一定程度上断断续续的军事、经济、政治和民间对话交流;(5)最关键的亦是最核心的一点是,对朝政策的根本前提是确保半岛无核化和核不扩散。随着朝鲜核试验的逐步推进,朝鲜半岛进入“拥核和核威胁的时代”,⑦朝鲜半岛南北“安全外援”与“安全自给”局面已然形成。朝鲜半岛局势动荡已极大地撼动了第(1)、第(4)和第(5)个基石,并加大了韩国维系第(2)和第(3)个基石的难度与风险。 首先,朝鲜的国家安全政策和在对外协商方面将更加自主和自信。以往朝鲜实施基于反制韩国“5·24措施”和联合国第2087号决议来扩充自身安全的战略,形成了“事端—制裁—反制裁—进一步制裁—进一步反制裁”的轮番态势。如今朝鲜依赖于非对称性核战略,主观上实现了从“以核易和”到“拥核谋和”的战略更新。朝鲜将更加难以对韩美妥协,客观上其与韩美之间的矛盾亦趋于激化和深化。在联合国安理会对朝鲜第三次核试验出台具体制裁措施之前,朝鲜人民军方面为反制韩美敌对政策和新制裁⑧以及韩美例行的“关键决心(key resolve)”、“鹞鹰(foal eagle)”联合军演,⑨于2013年3月5日先行宣布历经一个甲子的南北停战协定(Armistice Agreement)将在2013年3月11日后“白纸化”。此为朝方首次破例提出停战协定全面失效,朝鲜不再受限于停战协定⑩,朝鲜人民军“为构建朝鲜半岛和平机制而暂时成立运营的协商机构”——板门店代表部——的活动全部停止(11),朝美军事电话(12)将被迫切断。2013年3月31日,朝鲜确立“新战略路线”,为应对美国B-2轰炸机飞临朝鲜半岛,更是宣布重启2007年关闭的5兆瓦石墨减速反应堆(13)。 其次,韩国国内民意倾向于“以核制核”。据韩国盖洛普调查研究所和峨山政策研究院(The Asan 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2013年2月20日分别公布的关于朝鲜第三次核试验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支持拥核和反对拥核的韩国受访民众比例分别为64%和28%(14)、66.5%和33.1%(15)。朴槿惠政府须努力平衡民意在国家对朝政策中的影响力,确保韩国对朝战略手段处于可控状态。同时需要警惕韩、朝两国国民对立成为趋势的危险,一旦朴槿惠政府被新保守主义者中的激进势力“绑架”,韩国对朝政策的战略活动空间势必大大收窄。美国虽承认朝鲜核实验已威胁到美国东北亚地区、地区盟友以及本土安全的利益(16),但反对在朝鲜半岛重新部署战术核武器。此外,作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成员国之一的韩国若开发核武器,势必会遭遇外交安全困境。由于导弹试射和核试验发生在朝鲜这一反美国家,韩国作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关键盟国如再拥核,将会导致核备竞赛或者“核多米诺骨牌”现象,因此,一个拥核的韩国并不一定有利于自身和整个东北亚地区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