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哲学在非理性主义思潮的介入下,导致了历史领域中自然科学方法与人文科学原则的对立。狄尔泰最先意识到“自然的说明”与“历史的理解”之间矛盾,并试图寻求一种新的方法去解决这一矛盾。他认为自然科学历来以强调理性的因果解释为己任,因而不能用它来理解社会和人生。对社会和人类精神领域须用另一种方法即人文科学的方法来审视。但是,在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看来,狄尔泰的“历史理性批判”及其对历史事态和心理状态的客观有效的重构,仍旧是在屈从于自然科学方法的观念下,由一套描述的和理论的命题组成的科学概念,没有跳出传统的主体与客体分立的窠臼。 伽达默尔沿袭海德格尔的解释学本体论的轨迹,确立了解释学作为以理解问题为核心的哲学的独立地位,并表明他建立哲学解释学的意图不是提供解释的具体方法、技巧和程序,而在于探寻所有理解方式的普遍性,即对理解何以可能,一切理解现象的基本条件的阐明。“这是一个先于主体性的一切理解行为的问题,也是一个先于理解科学方法论及其规范和规则的问题。我认为海德格尔对人类此在(Dasein)的时间性分析已经令人信服地表明:理解不属于主体的行为方式,而是此在本身的存在方式。本书的‘解释学’概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的。它标志着此在的根本运动性,这种运动性构成此在有限性和历史性,因而也包括此在的全部世界经验。既不是随心所欲,也不是片面夸大,而是事物的本性使得理解运动成为无所不包和无所不在。”①这表明,“理解”作为人存在的最基本的模式,在社会历史生活中表现为“世界经验”,它既是人的存在的本体,也是全部知识领域的原则和方法。 在谈到这种作为“世界经验”的理解方式与任何主客体分立意义上的方法和技巧的区别时,伽达默尔说,“我的书在方法上是立足于现象学基础上的,这一点毫无疑义。”但它不是作为一种方法技巧,“而是作为一种关于真实经验即思维的理论。”②这就是说,理解活动在根本上是一种凭借内心体验去把握直接呈现在意识面前的现象的直观。由此所得到的有关社会历史的认识和真理,是自然科学方法无法触及的。 伽达默尔对这种超越了科学方法论范围的理解方式的哲学论证,开始于对艺术经验和历史传统的经验的揭示,落脚于对解释学本体论范围的语言问题的阐明。 一、“再造与组合”的审美方法 人文科学的认识和理解活动能否成立,比较集中地表现在艺术经验的真理和艺术作品的意义的实现问题上,因此,对艺术经验的真理和意义问题的展现,就是伽达默尔研究理解问题的出发点。 伽达默尔首先从前人的启示出发,特别对人文主义和康德及其学派的美学思想进行考察,揭示艺术经验的理解活动的一系列特征,进而从艺术作品的主体性、历史性等本体化特征的揭示,提出了美学解释学的基本方法。 在考察传统人文主义美学思想时,伽达默尔着重对其“教化”、“共通感”、“判断力”、“趣味”等重要概念进行分析,提出了艺术经验理解活动是理解者和对象相交融的一个新的共同体,理解就是和对象达成一种共同性;一是艺术经验中的理解活动是理解者和对象相交融的一个新的共同体,理解就是和对象达成一种共同性;二是艺术经验的理解活动不是在某个抽象概念的导向下进行的,而是在特定的、此时此地的感知活动和具体情形中发生和达到的一种共同性感觉。 伽达默尔又从对康德关于“趣味”、“美的思想”、“天才”等概念的分析,看到了艺术经验中,于单个感性的具体情形见出于共同性的秘密正在于主体性精神的诞生。但这种在艺术经验中起决定作用的主体不是先验的主体,而是康德后继者所推崇的那种持续不断地伴随着生命运动和延续的主体体验,即一种展现艺术作品生命的完美性的创造性活动本身。 基于上述分析,伽达默尔认为,艺术经验的感知活动与永恒绝对的自然科学法则是根本排斥的。艺术经验从来不是对感性事物的简单反映,“而始终是一种把某物视为某某东西的理解本身”。③艺术作品只是当它被观照、被理解时才具有意义和真理,它所赖以存在和得以展示的主体就是那审美意识与作品相互交融的历史的、具体的理解过程。 关于艺术作品的本质特征,以往人们一般将其视为凝固的“存在对立”作静态考察,从而将其界定为审美意识的物化。伽达默尔则把艺术作品放在观赏关系中去考察,对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进行动态阐述。首先,他借用“游戏”这一概念来说明艺术作品的动态存在方式。认为游戏是由游戏者和观赏者所组成的整体,其主体就是游戏本身。④而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也如同游戏的进行一样,它是在进入解释和理解活动时,与观赏者构成欣赏关系或游戏方式中才真正存在的,也是在同观赏者的相互渗透和观照中实现其意义的。因此,作为游戏式的艺术作品的存在方式就是自我表现自己。 伽达默尔继而从艺术作品作为“创造物”的角度,指出它的存在方式又不同于一般游戏的独特性质。一是对象性,艺术作品作为一种创造物,意味着创造者把自身的世界转化为对象世界,从而能使人于他者见出身;二是真实性,这不同于模拟关系的真实性,艺术作品的真实是一种愿望的真实,即超越了现实的、始终立于某种可能性的未来视野中的真实;三是意义的无限性,艺术作品作为创造物,在历史长河中,其意义是无限的,任何一个创造物的内涵都只是激发新的内涵的中介,并不断与无限的现在之物结合成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