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蒙特菲亚尔(Alan C.Montefiore)先生是英国牛津大学贝利奥学院(Balliol Collage)的研究员和导师(Fellow and Tutor),继罗素、摩尔、丁·赫胥黎、莱尔和艾耶尔之后,他和斯特劳森一起共同担任英国哲学基金会(philosophy Fellowship Fund)的现任董事。他的研究领域广泛,对当代欧洲哲学特别是英法哲学、道德哲学、康德哲学、比较文化都有较深的造诣。同时他还是一位著名的哲学活动家,当今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哲学家如利科尔、德里达等人都是他的好友,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学界人物与他交往甚密。他对中国文化也有浓厚的兴趣,1989年初曾来中国讲学和访问三个月。在蒙特菲亚尔先生即将退休之际,我们在牛津大学对他进行了采访,让他就英国哲学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发表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问:我们知道这里的哲学工作者每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研究兴趣,专注于自己的研究领域,但从总体上来看,今日英国哲学界是否有某些共同的倾向,哲学家们是否关注着某些共同的问题?这种宏观上的把握也许更能满足中国读者的兴趣。 答:我猜想,如果在40年代末和50年代初,你要问大多数英国哲学家们在做什么,你可能会得到一个合理的、满意的回答。然而,现在你确实会看到广泛的多样性。我想,我不能根据以往英国哲学中运用的那些标志来说英国仍然是逻辑哲学和语言哲学占统治地位,这不再是真的了。大概对心灵哲学的兴趣正不断上升,我想心灵哲学日益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毫无疑问,这种现象的出现,部分原因是因为唐纳德·戴维森(Donald Davidson)一方面在逻辑哲学和语言理论中,另一方面在心灵哲学中所作的工作。戴维森正是在这种相互联系的领域中工作。另一个区别就是,在40年代末和50年代初政治哲学的理论为数不多,或说非常少。然而今天政治哲学中的争论十分活跃和兴盛,我能够很容易地提到一大打活跃在今日英美哲学界的重要的政治哲学家。此外,现在道德哲学的范围和论题比40年代末50年代初已广泛得多。并且道德哲学与心灵哲学及政治哲学之间的界线越来越不清楚了。所以,今日的英国哲学与四、五十年前的英国哲学相比,哲学家们感兴趣的东西更为多样化和复杂化。 问:当我们谈到当代法国哲学时,我们不能不提到利科尔、福科、德里达等重要代表人物。那么,当我们谈论今日英国哲学时,我们不得不提到哪些哲学家的名字呢? 答:你刚才提到的这些法国哲学家,我想你谈论的并不是当代,而是刚刚过去或正在过去的一代,例如福科已经死了,利科尔已经过了80岁,当然他还很活跃。与他们同属一代人的英国哲学家莱尔和哈特已经去世了;麦科·达米特也70岁了,退休了,但他也仍然很活跃;彼特·斯特劳森也退休了。贝尔纳·威廉虽然现在还没有退休,但已经64岁了。另外还有一些有名的哲学家并不是英国人,他们是美国人,如唐纳德·戴维森,克里普克,更早一点有蒯因。政治哲学《正义论》的作者罗尔斯也70多岁,退休了。在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中还有一些有名的人物如麦金泰尔(MacIntyre),查尔斯·泰勒(Charles Taylor)等,麦金泰尔是英国人,但在美国教书,查尔斯·泰勒是加拿大人。如果你要问更年轻一代的哲学家,我能说他们有影响,但不能肯定他们会维持多久,如目前伊赛亚·柏林(Isaiah Berlin)在政治哲学领域很有影响。我想说这一点很重要,大概今天的英国哲学和美国哲学是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以致于在你谈到当代英国哲学时试图将它们彼此分开是完全不可能的。不仅将英国哲学和美国哲学分开不可能,甚至将它和加拿大哲学、澳大利亚哲学分开也是不可能的。可以说,英语世界的哲学构成了一个共同体。从历史上,它们有着共同的传统、共同的标记,今天它们是同一个思想共同体,只是各自具有不同的侧重点。有些理论在英国比在美国更受重视,如刚才我们共进午餐时谈到的功利主义就是如此。反之,有些理论在美国比在英国受到更大的重视。但总的来说,它们是一个思想共同体。 问:我们发现在牛津大学的讲堂上,你们引证得最多的哲学家是戴维森和塞尔,还有塞拉斯,它们都是美国人。 答:塞尔是美国哲学家,但他是我们牛津大学的学生。可见英美不仅在思想上彼此联系很紧密,现实中也是如此。你说得很对,他们在课堂上被广泛地引用。我想,我们所有学哲学的学生肯定都知道约翰·塞尔,当然,更知道戴维森。但塞拉斯的影响并不广泛,只是在一个相当特殊的领域内引起人们的兴趣。 问:你刚才提到了心灵哲学日益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心灵哲学到底在分析哲学的发展过程中占据一种什么样的地位,能否将心灵哲学看作是分析哲学发展的新阶段,即从逻辑分析、语言分析走向心灵分析? 你开始时是问当代英国哲学,后来又说分析哲学。我认为,你应该注意不要将这两个有非常密切联系的词互换使用。你说的这一点是对的,从近代西方哲学一开始,知识论和心灵哲学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根本没有把它们作为两个领域,譬如在笛卡尔那里就是如此,只是那时没有叫心灵哲学这个名字,到后来才形成这个特殊的术语。在17-18世纪,哲学家们关心的问题是:心灵如何作用?知识有哪些类型?思想由什么构成?思维有哪些因素?心灵有哪些组成部分?等等。关于知识的所有论证对于古典经验论和理性论即笛卡尔家族的两大分支都是极其重要的。心灵(mind),也是笛卡尔哲学的一个重要术语,实际上它不能很贴切地翻译成其他欧洲语言,如法语、意大利语、德语和西班牙语等等,没有什么精确的对等词。我们再来看一看17-18世纪的语言理论,如洛克、贝克莱、休谟等人的语言理论,主要是说明,语言作为一种必要的媒介怎样将每一个个体的心灵交织在一起。因为思想就在于认识他自己的观念,人们需要语言作为心灵之间的交际媒介。因此,语言理论变化了,心灵理论也会随之变化;反之亦然。从一开始这两个理论就是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说,从笛卡尔开始,经洛克到现在的戴维森,语言哲学和心灵哲学是密切相关的。我还认为,心灵哲学在某些问题上与行为理论的联系越来越紧。这也是一个传统的课题,即目标说明和因果说明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两问题又被戴维森重新捡起来了。他有一篇非常著名的论文“行为、理性和原因”,我们发现这也是心灵哲学中一个重要论题。还有其他一些重要领域,如自我同一性、人格同一性的问题,这也是一个老问题,现代又被重新捡起来作为心灵哲学的一个领域。所有这些问题很明显都同属于一个总体,是同一个主题中可以区别开来的一些分支。因果性、合理性问题,自我同一性或主体同一性对于哲学中任何一个分支理论来说都很重要。逻辑哲学、心灵哲学、社会科学哲学、知识论或任何其他哲学理论,这些分支之间的划分和区别都是近似的、相对的,不能绝对化。如果以为它们实际上构成了完全区别的理智研究领域,那就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