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海德格尔早期的历史观旨在批判传统形而上学、反对对历史的对象化和认识论处理,将“历史性”规定为此在的本己特性。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将“时间性”作为对此在存在领会之视域,与此相应,在对历史性的阐述中有一句引用频率非常高的话: “此在历史性的分析想要显示的是:这一存在者并非因为‘处在历史中’而是‘时间性的’,相反,只因为它在其存在的根据处是时间性的,所以它才历史性地生存并能够历史性地生存。”① “时间性”(Zeitlichkeit)和“历史性”(Geschichtlichkeit)作为抽象名词表明了存在同时间与历史的本体相关性。“时间性”是此在存在的意义所在(它“源始地、自在自为地‘出离自身’”②。为实现历史意义的存在论化,海德格尔把历史性的根据归为时间性)。历史性作为此在存在的内在特性,就是此在的有限性、时间性。从基础本体论的立场来看此种对历史性的分析有其必要性。但是,如果我们着重追问历史的意义本身,此论述就并非如此不言而喻:如果历史性的本质是时间性的话,历史性的独立意义何在,抑或它只是作为对时间性的一种重申或具体说明?这里是否隐藏着我们从历史意义层面理解与批判海德格尔基础本体论的契机? 海德格尔的历史性思想确实遭致了不少批评。韩国学者金在澈(Jae-Chul Kim)曾把学界对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关于历史问题讨论的批判意见分为两类:③第一类着眼于《存在与时间》的结构,认为“历史性”的探讨相比时间性问题的阐述本质上没有什么新的内容,甚至可以说是后者的一种重复;第二类则认为海德格尔所谓的“历史性”实际上是非历史的,此在是一种还原了的主体,在内在的、个体化的向死存在中,“非历史的时间性的形式结构”取消了历史的实在进程。有学者甚至认为“历史性”概念不是维护,而是反对历史性的。④ 我国对海德格尔思想的研究注重“时间性”问题,在相关阐释中也往往无疑问地将时间性-历史性作为同义并列,这样就容易低估历史意义对海德格尔思想的极端重要性,也会造成对其中可能隐含问题的忽略。本文追溯海德格尔早期相关思想,解析《存在与时间》将历史性的意义划归为时间性的来路与宗旨,回答:海德格尔的历史观是历史的吗?在解构在场形而上学上此历史观有何局限? 一、理解历史的现象学、解释学道路及“当下”视位 为理清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之前对历史和时间问题的探索线索,首先,笔者将选取海德格尔对此的几点关键论述,以显示海德格尔如何在历史意义与时间概念的相互关涉中讨论问题。 在1916年的《历史科学中的时间概念》中,海德格尔就着重论述了时间“在历史中有一种完全原真的意义”。⑤海德格尔认为,由于我们和我们的生命关联都在当前之中,已经过去了的时间作为某种他性的存在只有根本上进入当前意识,“历史的意义才苏醒”。⑥这里的“当前”(Gegenwart)可以理解为一种时间上的在场。在意识中将过去的时间从当前来看,这就一方面在对待时间概念时将其放在历史中,另一方面又从时间上的当前来理解、解释历史意义。如何处理历史的客观间距与存在的当前的关系是海德格尔对历史意义讨论的中心问题。 在《宗教现象学》中,海德格尔把“历史事物”(das Historische)作为“核心现象”(Kernph
nomen)来考察。在概念上,人们把“历史之物”最一般地规定为“时间中的生成者”。针对此,海德格尔作了以下论述: “时间问题必须如此被把握,就如在实际性的经验中源始地经验时间性那样——全然不顾一切纯粹意识和一切纯粹时间。这条道路因而是翻转过来的。我们倒要必须去问:在实际性的经验中,时间性源始地是什么?在实际性的经验中什么叫做过去、现在、未来?我们的道路发端于实际性的生命,由此出发获取时间的意义。凭借此意义,历史的问题得到标识。”⑦ 海德格尔在这里的基本观点是:时间不是在理论意义上作为历史的“规定”或定义框架,只有完全撇开纯粹时间、纯粹意识,从实际性的经验中源始地来把握时间,历史(作为在时间中变化、生成之物)才能由时间说明。在这里,从“实际性的生命经验”出发是海德格尔理解、分析历史和时间的现象学道路。“实际性的生命经验”是一个包含深刻动态内涵和处境特征的概念,是1919/1920年间海德格尔为对抗哲学的“绝对的实事性”(Sachlichkeit)倾向,进入非实事性的、包含“动因”(Motivation)与“倾向”(Tendenz)的体验之境所呈现出的词。历史意义作为棘手问题被提出来,海德格尔意图在对历史意义的解析中探索解构“在场形而上学”之路——在场是动态的、生命的在场,而非绝对的、意识的在场。传统形而上学对存在的遗忘可以理解为对在场的绝对化、固定化,即将存在理解为存在者,海德格尔的时间和历史思想旨在打碎这种绝对的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