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2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3)05-0116-07 别辟路径地从现代期刊媒体审视诗歌生产,从文化生产理论、研究方法、文化体制诸多方面观察诗歌原生形态,当可获得崭新的文化认知和学术意义。作为《新青年》(沈阳)附刊的“新诗歌”,显示了地位相对独立和专业色彩鲜明的特征。 一、“新诗歌”专辑刊行缘起 始于1935年的《新青年》(沈阳)的诗歌生产,是与其创刊同步而行的。创刊号即设置“诗”专栏,刊有骧弟(金音)的《雨》(外二章)、可钦的《暮》(外二章)等。但此后其诗歌作品的刊行多呈不稳定状态,时多时少,且有时不见诗歌栏目。《新青年》包括诗歌生产在内的整体大起伏的运行状况,作为诗人的金音那时就有所不满,其在《关于成弦》一文中说道:“《新青年》印到我入XX①第二年,似乎不见起色,不,不是不见起色而是已退色……我既不大高兴写什么,你(指诗人成弦)也离开那里。”[1](P177) 其实,《新青年》诗歌生产的衰败之象,是这一时期前后东北诗坛的缩影。黄汉曾不无痛心地说:“过去的诗坛,虽然是歪曲的生长,但至少是流动着,是变化的,可是现在已经陷于静止的状态里了。”“我们现在很可以找到千篇一律因袭的滥调,把几个固定的名词反复运用着,无疑的满洲诗坛是将沉入死亡的深渊里去了。”[2] 为改变诗歌创作的颓势,《新青年》决定于1940年4月号起发行附刊《新诗歌》。《新青年》1940年4月号封面醒目地竖排印有“特辑新诗歌第一号”字样。该期有两个文件值得关注,其代表了《新青年》诗歌生产的编辑意向。 其一是刊载于广告扉页上的《本志附刊由四月号刊起〈新诗歌〉》,内容如下: 诗在今日正被唱着悼歌,几乎它趋近于宿命的灭亡。我们不甘于默视,要从新的角度上站起来,重新建设一下诗坛,这里没有意见,也没有主张,只有工作。倘严格的向我们要求意见,那意见只是热烈的要求着,写诗的人应该起来援助我们去突破那诗在现实的宿命。 这一短文,针对诗坛“今日正被唱着悼歌”、“趋近于宿命的灭亡”的现实,鲜明地表达了《新青年》文学编者“不甘于默视”诗歌创作现状而欲重振诗坛的意愿。 其二是刊于“新诗歌”封面的扉诗《牝牛》: 镰刀舐过的荒野上 再不会有草叶的飘摇了 人们不再把牝牛赶去了 不再被牝牛爱顾的草呵 像牛乳管一般的丝线 你不得不柔软下来了 不知儿女的牝牛 你有什么早饭呢? 有的仅是草上的牛乳呵! 呵!牝牛前的草呵, 牛乳前的孩子呵! 诗作从生物生态链的角度,诗意地描画出牝牛及其后代的生存状态。尽管牝牛“吃下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但是若失去了青草又从何处觅奶,没有奶又何以使牝牛世代繁衍?编辑的意图十分明显,以此喻义当时诗坛的荒芜与凄凉,并预警着诗歌创作失去本源后的消亡。 《新青年》附刊“新诗歌”专辑的出版是东北沦陷区期刊诗歌编辑挽救新诗的一次重要行动,是东北现代诗歌史上一个独特现象,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惜迄今学界尚无人对此做些许言说。本文试以“新诗歌”第一、二号为文本进行研讨,旨在为日后的深度阐释尽奠基之力。 二、“新诗歌”专辑的前征象 《新青年》对东北沦陷区诗歌颓势的评估,绝非是一时即兴之见,缘由在于诗坛不景气由来有时。在1940年“新诗歌”专辑出版之前,《新青年》曾于1938年7月号(通卷第77号)推出“新诗特辑”,初显了《新青年》诗歌编辑为振兴诗坛而做出的努力,鉴于本文的“新诗歌”专辑研究主体,且“新诗特辑”与“新诗歌”专辑血连脉通,笔者姑且称“新诗特辑”为“新诗歌”专辑的一种前征象。在对“新诗歌”专辑进行文本阐释前,对这一“前征象”进行解读是必要的。 “新诗特辑”束集了七位诗人的十一首诗。其中衣冰(夷兵)四首、山军二首,其余里雁、也丽、寂秋、蕾、迟夜各一首。衣冰是当时诗坛极为活跃的诗人。仅据1938年《新青年》不完全统计,就刊有《绿色的笑脸》、《回归之歌》、《一样长短》、《寻》、《期望着的春天》、《复活》等多首诗歌。 “新诗特辑”中衣冰的诗,多以故乡为主题。《乡愁》再现的是思乡之景,呈露的是怀乡之情。《单恋者》则抒发了对故土的爱恋和思念:那里有“苍老的山坡”,“没葬的骷髅还披着饥荒”,这情景在我“一颗中病的心”里,“印住了社会的模样”。诗人悲哀于自己是故国的单恋者,但却拒绝单恋者的称呼;虽然“国土的泥香和我疏远了,/然而我有不变的心情”。《归去乎》中,“我”向往着故乡甘果的美味,可惜“没等红透了青心”,就有“狂风把我卷去了”!“离乡后的日子”令“我”“嚼着不适味的苦果”。“我”期望清鲜的世界,然而,“有一片沉着的心情,/才会担重我的希望”。对故乡美的期冀与现世狂风的凶残杂糅其中,展现着一种独特的思乡情怀。里雁的《志所闻》以“所闻”命题,记述的是一个他人言说的故事。其所以能得到诗性传播,动人心魄的悲剧情节是始动之源。“全靠蛮力”吃饭的“汉子”,“勉强着抛开了孩子的纠缠”,“两只脚迈上征途”而“不敢回望故乡的天”。“一身疲倦一头汗”地在异乡拼命劳作,“受尽了苦痛与灾难”。尽管如此,只要“想着快要长成的儿啊!/两只枯瘦的手掌就生些工作的热”;忍受着“想要归去不能飞过山阻水隔,/六七个年头忍着没处诉的苦楚”。然而就在此时,“从东风里面飘来一纸家书”,传来“如一把利剑,一只箭镞”的噩耗:“无故葬埋了十三岁的孩子,/在故乡时常采野花的那个岭南山麓。”靠蛮力生活的“汉子”的人生“幻灭了”,“破裂了”,世界“渺茫”而“没有一些声息”,时空中唯有传来“那么微细,那么哀凄的音声,/‘好苦的儿啊!苦的儿。’”《志所闻》冲破了新诗的抒情性规制,将一个离家外出卖苦力的“汉子”的生活遭遇原生态地再现出来,融悲凄、哀痛于质朴、平实的语言中,复沓性的回环境象加重了全诗的哀冷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