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叙利亚化武危机爆发以来,叙利亚局势就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随着叙利亚接受俄罗斯的提议,申请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战争的乌云似乎暂时离叙利亚而去,中东的局势得到了一定的缓和。回顾一个月来叙利亚危机的发展历程,既可以从中透视出中东地区格局演进的一些趋势,也再次证明国际合作和政治谈判才是解决叙利亚问题和中东问题的正道。 一、叙利亚危机的根源和性质 不管是从冲突的烈度抑或频度来看,还是从危机的数量抑或蔓延的范围来看,中东地区一直都是热点问题集中爆发的地区。冷战的结束并没有给中东地区带来持久和平,相反后冷战时期几场重大的干预战争均发生在本地区,从海湾战争到伊拉克战争再到西方对利比亚的军事干预,基本十年一周期。中东地区的冲突和动荡既有地区自身的原因,也与国际体系的转型密切相关。与其他次地区体系不同的是,中东地区体系的独特性在于其对国际体系的高度依赖,其格局变化的逻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国的博弈和互动。[1]同时,当前的中东格局正处于深刻变革的进程之中,国际体系转型和地区格局重组同时发生所产生的叠加效应增加了中东问题的复杂性和长期性。2011年初始于突尼斯的中东大变局既是这种格局转换的一种后果和反映,又对地区和国际格局的演进施加了强大的反作用力。 从爆发开始,中东大变局已进入第三个年头,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场变局仅仅是中东地区国家和社会历史性变革长周期的一个开始。该地区人民长期期待的变革的确已经发生,但是变革本身并不是目的,单凭变革并不足以解决本地区面临的各种问题,相反新的变化给地区局势带来了更多的动荡和冲突,最大的变化是不可预测性和脆弱性因素的增加。这种新的战略不确定性既有外部的原因,又有内部的原因。外部的原因在于,在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日益推进的今天,中东作为一个整体在全球政治和经济中的地位实际上一直处于下降的过程,相应地中东在各大国外交地位中的排序也有所下降。此外,当前国际体系中总体实力对比东升西降和权势转移的趋势也动态反映到了本地区,一种新的大国互动的模式还没有完全确立下来。内部的原因在于,中东地区的均势正在重组的过程中,传统的力量对比和实力格局已经不适应新的局势的发展,新的地缘平衡还没有建立起来。无论是从国际体系层面还是从地区体系层面,中东地区格局都表现出新老格局并存、新老矛盾交织的特点,这在当前的叙利亚危机中体现得非常明显。 首先,从当前的叙利亚危机中可以透视出新老格局交替的影响。一方面,冷战的影响并未完全消失。西方舆论倾向于把俄罗斯维护叙利亚政府的立场解读为维护其在中东冷战盟友的努力,特别是渲染叙利亚拥有俄罗斯在中东最后一个军事基地这一事实,把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对立描述为新冷战。由此可见,尽管冷战已经结束,但是冷战思维并没有消失。另一方面,当前国际格局中传统大国和新兴大国实力对比的此消彼长对中东格局的影响也不断显现,在叙利亚问题的出路上,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和以俄罗斯为代表的新兴大国存在明显的分歧。 其次,叙利亚危机也反映出中东地区力量对比的发展趋势。一方面,中东变局使阿拉伯力量和非阿拉伯力量的对比进一步朝着非阿拉伯力量方向倾斜。埃及国内政局的动荡削弱了阿拉伯世界一支重要的领导力量,中东变局的连锁反应使许多阿拉伯国家忙于内顾而无暇在外交事务中投入更多精力,这为伊朗、土耳其、以色列等非阿拉伯国家在中东事务中扩大影响打开了机会之窗。另一方面,阿拉伯世界内部的对立和分裂在加剧,阿拉伯世界内部的改革力量和保守力量的冲突在加大,而矛盾的焦点就集中在热点问题上,这在当前的叙利亚危机上表现得很突出。 最后,叙利亚危机背后折射出宗教和世俗新老力量的相互交织。在新的中东变局中,宗教和世俗力量之间的争夺,不同宗教派别之间的争夺日趋激烈。围绕权力和利益,宗教和世俗、宗教不同派别之间的界限并不像常人认为的那样泾渭分明,而是出现了交叉结盟组成“权宜联盟”的情况。例如叙利亚一直是阿拉伯世界内部世俗主义政权的代表,但是却得到了被认为是政教合一的伊朗的支持,伊朗的立场背后无疑有国家利益对宗教的平衡考虑,而叙利亚反对派内部派别林立,既有伊斯兰主义分子,又有亲西方的世俗主义和自由主义分子,他们背后的外部支持力量也各有不同,只是在推翻阿萨德政权这个共同的目标下暂时走到一起。 二、美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困境 在当前的叙利亚危机中,美国的中东政策是影响未来局势发展最重要的外部变量。但是相比十年前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时的坚决,奥巴马政府在是否对叙利亚动武的问题上显得有些首鼠两端,不管是奥巴马总统本人还是其外交团队前后发出的信号,有时候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奥巴马甚至一反常态地将此问题提交美国国会讨论,表明了奥巴马总统在动武问题上的不自信和进退失据。 首先,在叙利亚问题大动干戈与美国目前的中东战略目标相悖。在伊拉克战争十年之后,在美国2014年即将从阿富汗全面撤军的背景下,美国当前中东战略的基本方针是相对收缩,目标是总体可控,具体途径是最小主义,即以最小的代价维持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防止过度介入而浪费美国的“财富和生命”,防止中东出现大的动乱而干扰和破坏美国的全球战略利益。 美国目前在中东正面临严重的能力和意愿赤字,由此带来两个后果。后果之一是由于能力和意愿的不足,美国在中东缺乏明确的战略规划。尽管美国试图维持其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利益,但是由于缺乏实际的资源投入,其目标和实际行动能力之间的差距在加大。此外,与克林顿时期提出的“东遏两伊,西促和谈”战略、小布什时期提出的“大中东民主计划”相比,奥巴马总统的中东战略缺乏总览全局的主题和具体实施的路线图。此次叙利亚化武危机事发突然,尽管美国军事打击的预案很充分,但是明显缺乏连贯的政治配套战略。在战争与政治的关系上,德国著名军事理论家和军事历史学家克劳塞维茨有句名言,“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是,缺乏明确政治目标的军事行动往往会反噬自身,带来更多不可测的风险。后果之二是尽管明知自身能力和意愿在下降,美国还是情不自禁地要在中东问题上出头,导致舆论和行动的脱节。与舆论上的高调表态相对应的却是行动上的谨慎和小心,这反而损害了美国政策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