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时代,由于苏联威胁的存在,美国主导的北约当然是欧洲安全防务的顶梁柱,而北约也基本信守诺言,不敢稍离大西洋两岸半步。冷战结束后,北约在是否应该继续存在的质疑声中经历了痛苦的转型。与此同时,冷战终结所导致的权力真空,引发巴尔干等地区的持续动荡和不稳定,以及近年来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海盗、网络攻击等新安全威胁层出不穷,都为欧盟在安全防务领域发挥作用提供了舞台。1999年的科隆欧盟首脑会议正式宣布“欧洲安全与防务政策”①诞生。自那时起,多数欧盟国家在安全防务问题上不得不开始同时面对两个“上级机构”——北约和欧盟。 十多年来,北约和CSDP都没有退出历史舞台。相反,经过多次波折,两大机构都呈现出新的发展趋势:尽管北约在公开场合多次否认自己的目标是走向全球,但其宣誓的新目标是帮助成员国防御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和失败国家等全球性威胁。②以此为基础,北约在军事上进行了阿富汗、利比亚等多场防区外战争,参与了伊拉克军队培训任务;在政治上大力发展和平伙伴关系,将触角伸至亚太地区。目前,欧美学界很多人认为,北约已经深度介入保护“全球公域”,如在亚丁湾反海盗行动和在爱沙尼亚创建高级合作网络防御中心等等。③鉴于此,欧盟国家有舆论认为,北约对欧洲的重视程度正在降低。与此同时,欧盟先是以“预防性介入”和“有效多边主义”为目标,④后以“尽早防止威胁成为冲突的根源”作为核心目的⑤来建设、发展CSDP,在全球三大洲先后开展28个CSDP军事行动和民事特派团,广泛参与国际维和、打击海盗、培训、安全领域改革、边境监督等军事民事任务,加强在巴尔干后院的影响力,巩固在非洲的传统影响力,开拓在亚洲的新影响力。尤其是2009年以来,北约和CSDP分别找到了各自“安身立命”的新理由,⑥更为坚定了自身生存和发展的决心。在这种大背景下,欧盟国家对北约和CSDP的态度变化就成为一个具有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本文试图对此进行梳理并得出初步结论。 一 “大西洋主义”国家⑦:为了保留北约而发展CSDP 如果将欧盟国家对待北约和CSDP的态度设定为一段光谱,那么丹麦就处在光谱的一个极端——它是唯一不参加CSDP的欧盟国家,并一直视北约为唯一的国家安全防务基石。从1960年开始,在丹麦外交原则中占统治地位的就是“四个支柱”的概念,即北约、联合国、北欧合作和欧共体。这四个支柱在丹麦对外政策中同等重要,具有不同的功能。北约主要发挥安全和军事功能,欧共体的主要作用在于经济合作。⑧即使是冷战以后,丹麦政府仍认为,北约是保卫丹麦领土完整的关键因素,欧洲的主要军事活动应由北约负责。国际安全的保证不在于欧盟而在于北约。⑨另一方面,丹麦在1992年首次就是否加入《欧盟条约》进行全民公决,结果以否决结果告终。1993年,经与欧盟签署《爱丁堡协议》,丹麦在保留四项例外的前提下通过第二次全民公决,最终加入《欧盟条约》。⑩其中的一项例外就是“丹麦保留在西欧联盟中的观察员地位,不参与西欧联盟,不参加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中具有防卫意义的决策”。(11)这一条款在法律意义上的延续,就是丹麦不参与今天的CSDP决策、不向欧盟军事行动和民事特派团提供人员。尽管如此,随着CSDP的活跃程度和影响力日渐增大,也随着欧债危机对丹麦的国防开支带来实际影响,丹麦政府对CSDP的态度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丹麦欧洲事务大臣在2013年5月明确表示,当前的丹麦政府对摆脱“不参加CSDP”这一例外很感兴趣,认为这符合丹麦的国家利益,希望在时机成熟时付诸全民公决。(12)与此同时,2012年底的“欧洲晴雨表”民调结果显示,有多达66%的受访丹麦民众支持CSDP。(13)这说明该国民众对CSDP的支持度已经达到较高的程度。 总体而言,英国被认为是欧盟成员国中最支持“大西洋主义”的国家。(14)传统上,英国认为欧洲的防务安全是由美国通过北约来主导的。因此,英国在二战后一直回避或积极反对各种欧洲独立防务倡议:如20世纪50年代的“欧洲防务共同体”、20世纪60年代的“富歇计划”、20世纪70年代重启“西欧联盟”、20世纪90年代呼吁将西欧联盟并入欧盟等。英国一向认为,美国对欧洲的安全承诺是不可或缺的,同时对自己在跨大西洋安全关系中的“中间人”角色非常骄傲。因此,英国对欧洲发展独立防务的举动一直比较敏感,担心会引发美国的孤立主义倾向,甚至彻底撤离欧洲。1997年,布莱尔的工党政府抛弃英国政府长期立场,决定与法国共同支持旨在发展欧洲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圣·马洛宣言》。这一改变的根本原因在于,英国人已经认识到,如希望美国继续履行对北约的承诺,那么欧洲在安全问题上更为自我依赖应是一个前提条件。(15)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布莱尔视支持CSDP为保留北约的一种战略。随着CSDP逐步取得实质性成果,而跨大西洋关系却因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陷入低谷,英国认识到应重新平衡与北约和CSDP的关系,并且更多关注后者。这个以崇尚现实主义而著称的国家,很快就开始认真对待CSDP并为其成长提供助力,同时坚信其能为美国在欧洲的军事存在减轻压力。2004年至2005年期间,英国甚至花费大量时间劝说新加入欧盟的中东欧国家支持欧盟“战斗群”概念、实质性加入欧盟军事行动和民事特派团。与此同时,欧盟在选择负责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层官员时,也格外倚重英国人,如《里斯本条约》时代的首位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凯瑟琳·阿什顿、2007年至2010年担任欧盟军事参谋部主任的大卫·利基中将和目前欧盟对外行动署的总顾问罗伯特·库珀等都是英国人。不过,英国并未视CSDP为北约的替代物,而视其为北约的补充力量。英国2010年发布的《战略防务与安全评估》报告,仍视北约为防务政策和战略的主要基石。(16)而英国民众对北约的认同度依然高达71%,仅比2002年的76%小幅下降。(17)与此同时,为支持CSDP,英国也将继续对符合本国利益的CSDP军事行动和民事特派团做出贡献。但其强调,防务仍然是英国自身主权的一部分,英国拥有对任何新CSDP活动的否决权,同时全权控制本国参与欧盟行动的人员。英国认为,欧盟可通过CSDP拥有包括政治、财政、法律、军事和发展等多方面的能力,并通过综合利用这些能力来处理危机,以补充北约的高强度军事行动。(18)目前,英国民众对CSDP的支持率为52%,尽管在所有欧盟国家中排名倒数第二,但对于一个疑欧传统深厚的国家而言,这仍然是一个不低的支持率。(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