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72(2012)06-0001-10 北伐是现代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分水岭,对中国历史的走向影响深远。近年学人对北伐的军事、政治、外交与文化方面均有很深入的研究,但对与北伐相伴随的迁都问题,学界的关注重点仍集中于定都南京前的宁汉纷争等政治层面,对于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社会上的迁都之争却关注得很不够①。本人在翻阅近代报刊资料中,发现南京国民政府定都南京至北平统一的一年多时间内,南北舆论界却集中引发了两次热烈的建都、迁都的讨论,其所讨论的主题,与其后的国民党系列相关政策的出台有着密切的关联。细致分析这些迁都之争的经过与影响,无疑会有助于加深理解南京国民政府初期相关政策出台的社会因子,重新把握南京国民政府初期国家与社会的复杂面相。 一、武汉《中央副刊》的迁都之议 1927年4月南京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并且国民政府各部已开始在南京办公,但各地学者文人仍提出不同看法,其中武汉《中央日报》下的《中央副刊》形成了一场热烈讨论。在1927年5月下旬至7月初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中央副刊》先后发表了关于迁都问题的文章与通讯达二十多篇,引起了读者与社会广泛的关注与讨论。副刊的主编孙伏园曾任北方新文化运动重要媒体《晨报》副刊的主编,曹聚仁回忆说:“北京的《晨报》副刊,那是新文化运动在北方的堡垒。孙伏园主编《副刊》,鲁迅的《阿Q正传》等都是在那副刊上连载的。”[1]169这种背景也使得孙伏园有很强的北京建都情结。 争论的起点是孙伏园《计划中的北京》一文,文中他首先提出了作为首都选择的多种可能性:“那么所谓新都者也,当然要有若干个。广州也,武汉也,南京也,北京也,都是。”[2]6换言之,对于不久前国民政府宣布定都南京并不认同。随后,他在文中罗列了北京让人迷恋的种种理由,“凡是曾经住过北京,乃至曾经短期逗留的,一说到北京便都有些爱恋。也许各人所爱恋的方面不同:有的因为北京的天气好,同武汉这样三五天要下一次雨的天气比,愈觉得北京的可爱了;有的因为北京的房屋好,在最冷的冬令,南方温度自然高于北方,然南方比北方更难受,因为南方的房屋太没有设备了;有的因为北京树木多,有的因为北方民俗厚;有的因为北京的学术空气浓;有的因为想到北京去做下层工作;有的因为舍不得天安门那块国民大会的会场;甚至有的因为前门正阳楼的螃蟹与羊肉万不可不吃。总而言之是多少人舍不得北京。”[2]6正是由于存在各种各样的北京情结,在《中央副刊》编辑部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天他与陈启修、唐维淑、林语堂在闲谈中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对计划取得后的北京提出了七条整理方案:一、内外城之间的一带城墙,连着所谓“前三门”,一概拆去。二、京汉、京奉接线地点在永定门,改内外城之间的铁道为电车路。三、旧禁城南自天安门,北至地安门,东至东华门,西至本安门,连三海在内,绝对开放,作为公园,不准任何机关用作办公处。四、禁城东西南北自由通车。五、全城植树,尤注意于禁城与三海。六、中央党部设在司部街司法部旧址。七、国民政府设在西长安街交通部和财政部旧址。[2]6-8这些方案中,前五条细致而具体,多涉及北京城的城市规划,后二条所言中央党部与国民政府,则表达了首都迁回北京这一重要意愿。这一点与南京方面刚刚宣布奠都南京唱起了反调,所以引起读者的极大关注,引发了热烈的讨论,读者致信《中央副刊》,称伏园先生所言迁都问题“就好象有导火线着火一般,叫着许多胸中怀着北京的人们,连篇累牍的,发表出来了。”[2]6-8 《中央副刊》的这场有关北京与迁都问题的讨论,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理想中的首都是北京还是南京、武汉? 何谓理想中的首都?讨论者大都同意将政治中心、文化中心、革命中心三方面综合考虑,即“所谓国都,至少也要是:(一)政治的中心,可以在大约相等的时间内传达命令于四极,(二)文化的中心,(三)革命的中心。”[3]7梦楼在回应孙伏园的文章时,称北京虽不是革命的中心,依然是文化的中心、是政治的中心,“现在我们的革命健儿,在河南奋斗了,会师郑州,即在目前直捣燕京,依伏园同志说,当在五卅以前了!无论如何,七月一日,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才可以移置北京,这是我的最迟缓的预料。北京是我们将来的新都,在最近的将来,马上就为我们的新都了。……北京,是我们的,革命的北京,美丽的北京,政治中心的北京,文化中心的北京,这是我们理想中的北京。”[4]7-8葛之全论证北京理所当然会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我们从地理上推论,北京的经济发展,虽有一定的限度,但是中央政府,如果设在北京,北京当然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而中国革命完成以后,进而做世界革命的工作,则北京就要由东亚的政治中心,而为世界的政治中心。”[5]7-8 迁都北京的确代表了一部分民众的心理,绝大多数有关建都的讨论集中于北京,有读者对先前发表的北京与迁都问题有一总结:北京问题,在中央副刊上面接二连三不断的讨论,在这些文字里面,可以很明了地看出几点:(一)北京似乎是不久将来的首都,武汉、南京都摈弃不要。(二)似乎只有北京有刷新、计划的必要而其他——现在的首都武汉和不久以前决定的国都南京——却可以不理。不过,迁都北京也遭到不少人的反对,经享颐是最坚定的反对者,他致书孙伏园称:“迁都于北京,我是根本不十分赞成的,终觉暮气太深,难免要挫折革命的精神。我们这次北伐胜利的结果,策略上或者要把中央机关搬去,但我以为最好也作为凉亭,不要认为安如磐石。况且现在又预备东征了,何妨提出‘南京在目前’来讨论一下。呵,随便说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6]6显然作者本意借“凉亭”之喻,来说明武汉不宜作为永久首都,又以北京暮气太重为由反对北京作为首都,所以是一个坚定的南京建都论者。同样,易一苇也称:“我们的党,并且没有决定北京为我们的国都……但是北京呢,地点偏在北方,政治上不容易管辖全国。文化则可以说是博物馆,古物的中心点,一切文化都是表现着东方式的,和‘老调子’式。至于革命中心更讲不到,所以纵或有一个时期,我们的党和政府,会以北京为国都,但是,我相信将来的国都,只有在南京和武汉中去抉择罢!”[3]7-8在武汉与南京的二者之间,有读者更是为南京叫好,“近来在本刊上讨论北京问题的,五花八门,真是热闹极了!前几天经享颐先生在本刊上提出‘南京在目前’的题目,却远没有看见什么人物加入讨论,又见大多数的同志,都有以北京为首都的趋向,对于蒋皇帝驻跸的南京还没有人注意。南京我们无论如何要去的,——不久就要去的,——况且先总理的坟墓在那里,每个同志更有到那里去瞻仰的必要。在那里建都,据我看来,也不见得比北京坏,不讲别的,单就建筑方面说,就要比北京容易得多了!”并且文中还对于南京的文化中心建设提出设想:“东南大学已改成中山大学,当然不发生问题。我以为最好是把金陵大学、金陵女子大学、金陵中学、基督女学、汇文女学、赫德女学、进修学校等,一古脑儿都收了回来,合并在一起,既可省了重建校舍的麻烦,又免得受帝国主义文化侵略,不是一举两得吗?”[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