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544(2012)07-0045-06 三十多年的开放与改革,其成就可谓铁证如山,其问题亦有目共睹。面对这些问题,从文化视角进行解释的愈益主导性的意见认为,事情的关键是丢失了传统,只有回归传统,退行救赎才能解决问题。可是,现代与传统,转型与守成并非一非此即彼状态,而传统是不可以且不可能抛弃的,这在伽达默尔的解释学之后,怕应是有了颇为普遍的共识。所以,事情的关键恐怕只在于:是以开放的,批判的,扬弃的态度继承传统,站在传统的前理解之地基上以宽阔的胸襟进行新的视界融合,还是以封闭的,僵化的,原教旨主义的态度回复传统,固守传统。基于此,本文拟对近些年来文化保守主义兴盛的现象、原因、合理性与危险性进行扼要的梳理与讨论。 一、文化保守主义兴盛的现象、原因与合理性 (一)文化保守主义的中学路向:回到“汉儒” 传统文化热或曰国学热是当代中国文化最为突出的景观。尤其是新世纪以来,传统文化热几乎是直线上升,一浪高过一浪,且显现出一个突出的重要特征:回到汉儒,亦即独尊儒号。儒家文化的复兴从上行、下行和中行路线全线展开。 儒家文化热的上行路线特别突出地体现在“政治儒学”的提出。这方面的代表人物认为,延续了孟子和宋明儒学尤其是陆王心学的熊十力及其弟子们为代表的一批现代新儒家所倡导的心性儒学,是偏离了儒家正统,即荀子、公羊子,以及倡导独尊儒术的汉代董仲舒等一脉的政治儒学传统,亦即几千年来一直作为宗法专制社会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及其制度构建根据的礼教传统。今天有必要回到这个传统,用王道政治反对现代的民主政治。[1]儒家文化热的上行路线还表现在推动儒家文化儒教化,及其儒教国教化。认为儒家文化从来就是宗教——儒教。即政教合一(道统与政统合一)的宗教政治意识形态,今天亦应回到这个传统,实行“儒教宪政(将儒教原则写进宪法),由国家以儒教为唯一思想根据强行对全体国民进行道德教化,同时恢复科举,将儒教教义贯彻到所有公务员教育乃至全部基础教育和专业教育中去。[2] 儒家文化热的上行路线还有另一脉络,即由某些海外华人学者提出的儒家资本主义或关系资本主义。他们认为工业东亚的崛起正是儒家资本主义的胜利,因此他们鼓吹具有儒家特色的家族企业或类似的儒家企业与商业精神(如举例说东亚商人积资只凭信用无需契约一夜间可达数亿元,并大加赞赏),且鼓动企业家要成为儒家色彩的公众知识分子,其实也就是认为无需现代契约、规则与法律理性,单凭儒家道德就能使趋利的现代资本社会良性的道德化。[3] 儒家文化热的下行路线首先表现在提出创建“中国儒教协会”,并主张作为国教之民间组织的中国儒教协会必须高于如佛教、道教等其他宗教民间团体,而具有垄断性地占领中国的主要宗教资源,更要垄断一切有关儒家文化的传统资源,并承担起以儒家道德教化国民的责任。 但儒家文化热下行路线更强烈地是体现在全社会的讲经与读经热中,特别是全国范围内几乎是如火如荼地兴起的儿童读经、诵经、背经热。鼓吹儿童读经的人们认为,“六经”与“四书”等诸多儒家经典是圣人所作,而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所以绝大多数下愚之凡人不可以自己的理性对如许上智之圣人所作的经典加以分析评判,唯一可做的只能是绝对盲目迷信。而要使中国回复到儒家社会,就必须从儿童读经开始,让儿童在理性还未开发之前就被儒家道德将其观念固化,终生都逃不出儒家往圣的手掌心。他们甚至出版了儒家经典光盘,推行孕妇听经,即让母腹中的胎儿就开始受儒家圣人之教化,或者说是受儒家律条所捆缚。[4] 儒家文化热之下行路线的又一景观是日益隆重、正式和高规格的每年祭孔,以及不久前的最新孔氏家谱的修订完成(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按女权主义的观点,一种没有血缘文明和男权或父权社会规则的家谱如何能够修成?尽管人们宣称这一最新孔氏家谱增加了孔门家族中的女性姓名)。 儒家文化热的中行路线是提出要建立儒家文化保护区或儒家文化特区,这虽只是个别学者的提出,但也是颇可让人吃惊和颇可让人思索的。[5] 儒家文化热的一个更为突出的表征是有关儒家文化的学术研究持续升温,如果统计一下1990年代以来的相关论文论著,那数字很可能是在所有人文社会研究论题中占首位的。虽然是国学热,但根本上是独尊儒号的儒学热。 (二)文化保守主义的西学路向:回到“文革” 说文化保守主义有西学路向,可能是要让人吃一点惊的,因为一般的看法是,所谓文化保守主义是与传统文化热、国学热或儒学热相关的。但是,若我们稍事仔细观察,文化保守主义是确有西学路向的,所取资源不同,然道德中心主义的宿求和退行救赎的路径却颇多同构之处。 文化保守主义的西学路向首先表现在现代性批判热和后现代主义热。现代性批判和后现代主义的兴起,对于先发现代化国家来说,是一种合乎他们社会自身逻辑的展开,而对于一个后发现代化国家,一个还处于前现代与现代过渡之中的国家或社会来说,现代性批判和后现代主义思想并非无意义和不重要,但倘若热到了一边倒的局面,以使人们感到我们今天的主要矛盾不是现代与前现代的矛盾,而是后现代与现代的矛盾,这就要让人奇怪了,要让人疑心这样做的内在动机了(是否想用“后现代”来掩盖前现代对现代的顽固阻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