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自1945年以来一直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大国,而且美国领导人长期以来都在力求维持这种特权地位。像大多数的美国人一样,他们明白主导地位带来了重大的好处,使得其他国家不太可能直接威胁到美国或美国的切身利益。通过抑制大国竞争并使华盛顿拥有影响地区力量平衡的能力,主导地位促成一个更加安宁的国际环境。这种安宁促进了全球繁荣;一旦战争的危险减少,投资者和交易商带着更大的信心展开业务。主导地位还赋予了美国为积极目的——推进人权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而工作的能力。虽然也许高处不胜寒,但美国人已发现这种看法是颇具说服力的。 然而,当一国独自处在权力巅峰之时,除了往下之外无处可去。因此美国人一再担心衰落的可能性——即便当这种可能性很是遥远的时候。早在1950年,国家安全委员会第68号文件就警告说,原苏联获得原子武器预示着地缘政治开始朝着有利于莫斯科的方向发生不可逆的转变。几年之后,原苏联人造卫星的发射导致许多人担心原苏联领导人尼基塔·赫鲁晓夫(Nikita S.Khrushchev)“埋葬”西方资本主义的誓言也许就要成真了。据报道,约翰·肯尼迪(John F.Kennedy)总统相信原苏联最终会比美国富有,而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则哀叹美国正在变成一个“可怜无助的巨人”。在之后10年左右的时间里,在印度支那的失败和反复出现的经济问题驱使著名学者撰写出了《美国:一个普通国家》(America as an Ordinary Country)和《霸权之后》(After Hegemony)这样的作品。有关原苏联主导地位过于牵强的担忧将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推上了总统的宝座,而且被用来证明20世纪80年代初的大规模扩军是正当的。现在看来,自美国登上全球力量的顶峰以来,衰落迫在眉睫的担心就一直与美国同在了。 随着保罗·肯尼迪(Paul Kennedy)的畅销书《大国的兴衰》(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的出版,有关衰落的各种论述具有了新的生命,该书坚持认为,美国处于“帝国过度扩张”的危险之中,肯尼迪相信,英国之所以回到不体面的平庸之国行列,是因为它花了太多的钱去捍卫广泛的利益和投身代价高昂的战争,而且他警告说,美国将被牵着走上一条类似的道路。约瑟夫·奈(Joseph Nye)在《命中注定的领袖: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Bound to Lead: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一书中对肯尼迪的悲观主义提出了挑战,虽然该书销量不大,但却提供了一个更加准确的近期预测。约瑟夫·奈强调美国具有不同寻常的优势,坚持认为它在今后许多年里注定成为最重要的世界大国。 从那时以来,一大批书籍和文章——从查尔斯·克劳萨默(Charles Krauthammer)的《单极时刻》(The Unipolar Moment)、约翰·伊肯伯里(G.John Ikenberry)的《自由利维坦》(Liberal Leviathan)和尼尔·弗格森(Niall Ferguson)的《巨人》(Colossus)到法里德·扎卡里亚(Fareed Zakaria)的《后美国世界》(The Post-American World)等等——已就美国优势可能延续多久展开了辩论。甚至连本·拉登(Osamabin Laden)最终也插足其中,宣称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是对美国力量的致命打击,并为基地组织的恐怖活动平了反。 然而,被泼在美国主导地位耐久性上的所有墨水,主角们多半弄错了问题。问题从来就不是美国是否将要追随英国跌出大国行列,或者遭受某种其他形式的灾难性衰落。真正的问题始终是所谓的“美国时代”是否正在接近终点。也即美国可能依旧是最强大的全球性大国,但却无法行使它曾经享有的同样影响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而且我相信是这样的——那么华盛顿就必须制定一项大战略来承认这种新现实并继续利用美国的长期资产来推进国家利益。 美国时代是紧接着二次大战的结束而开始的。欧洲虽然在三个多世纪里也许一直是国际政治的中心,但两次毁灭性的世界大战毁灭了这些大国中的大部分。国务院政策计划室在1947年宣布,“超强大国必然成为美国政策的目标”,而公开承认这一目标的意愿足以说明力量的不平衡是有利于美国的。虽然国际关系学者常说这一时刻是从一个多极世界向两极世界的一个过渡,但冷战的两极性从一开始就是明确地倾向于一方的。 例如在1945年,美国的经济产出占到世界产出总量的将近一半,而且美国是一个有着积极贸易平衡的主要债权国。它拥有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海军和空军、首屈一指的工业基础,是唯一拥有原子武器以及军事基地遍布全球的国家。通过支持非殖民化以及通过马歇尔计划支持欧洲重建,美国在发达和发展中世界的大多数地区也获得了相当大的敬意。 最重要的是,美国处于一个极为有利的地缘政治位置上。在西半球没有任何其他大国,美国人不必担心外敌的入侵。原苏联的经济体量小得多,效率也低。其军事实力主要集中在地面部队上,从未逼近美国力量所及的全球范围。其他主要权力中心全都位于或者接近于欧亚大陆——靠近原苏联而远离美国——这使得甚至诸如德国和日本那样的前对手也急于寻求美国的保护,以免受到“俄罗斯熊”的威胁。因此,随着冷战继续进行,美国汇聚了一批强大和忠诚的盟国,而原苏联则领导着一个由软弱和勉强的合作伙伴组成的联盟。总之,即便在原苏联解体之前,美国的整体地位跟现代历史上任何大国的总体地位一样,基本上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