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学者论坛 自从罗蒂发表了颇有争议的“世界已失去”一文后,大量笔墨已花在了关于世界的讨论上——或与其依依话别,或否认其一去不返,或重建其现状,或解释其概念。很难说新实用主义在“失去世界”问题上是异口同声的。罗蒂所谓“失去世界”与戴维德森所言不同,而歌德曼谈失去这个世界又是为了获得许多世界。普特南在另一些方面担忧世界的丧失,但宣称他通过追随晚期维特根斯坦和更得公认的传统实用主义者的工作,而重新发现了世界。但无论世界之失去或复得,我认为新实用主义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有一些不精确的地方,而这可以通过认真对待詹姆斯的主张得到弥补。詹姆斯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尚未结束的宇宙中——在这个宇宙中我们的世界正在形成,无所谓失去亦无所谓复得,而是在枝繁叶茂地生长。它还处于生成中。我们必须多花点时间去充分发现它。 我们可以用许多方式来探讨当代实用主义的“世界”。然而,目前我的讨论只限于罗蒂、普特南、戴维德森,并参照有关皮尔士、杜威、特别是詹姆斯的讨论来进行。我不想详细论述其中的任何立场,我只想考察时间以及詹姆士的“未完成的宇宙”概念将如何为我们提供更令人满意的方式以取代当今争论所呈现的那些方式。 让我们先来看看罗蒂所示意失去的那个世界。首先引证他的一段话,然后展开: “与‘概念框架’这一观念联系在一起的‘世界’观念只是康德的自在之物的观念。杜威消除了康德的接受性与自发性、必然性与偶然性之间的区别,从而消除真正的实在论的信仰者的‘世界’的观念。”[②] 世界(The World)的这种含义——即:世界是经验的实体,而经验又多少是关于世界的经验,世界既是最终的源泉又是我们关于它的真表象的有效性的最终保障——显然不是实用主义者(无论是新实用主义者还是传统实用主义者)希望保留的含义。当然,有许多放弃这一意义的理由。基于通常或不那么通常的理由,我们完全能不用世界这一概念。我觉得应当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世界的这种含义通过把我们与世界区分开来而获得其力量,尽管这一点并不常被引证。在这一表述中,我们,至少我们的观念、心理的图象、语言的表述,处于被认为是不实在的危险中,即处于被当作完全不是这个世界的组成成份的危险之中。 但是,放下这种表述不论,“失去世界”这个概念以及由之而来的反实在论的立场,确实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在最近发表的一本讲演录中,普特南将实用主义发展为对“世界失去”问题的有力回应。他把这种失去跟相对主义以及“引起道德堕落的怀疑主义”联系在一起,它以跌回到道德的权威主义来威胁启蒙社会。这样普特南不仅仅把世界的失落当作一个理论的问题,他在跟巴拉多利的谈话中指出了当代哲学总的一个缺陷: “我把哲学与海德格尔所谓的思想联系在一起。卡维尔使用‘通常’这个词,‘通常’意味着这样一种信仰,即我们思维和生活的方式并非全是虚构幻想,宁可说,所有使我们把我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当作幻觉的那种巨大的理智构建物才是幻觉。正如马克思把黑格尔的世界倒转过来一样,今天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家和文学理论家已经把世界倒转过来了。”[④] 人们或许会说,他们之所以使世界颠倒过来,是因为他们把我们的理论、我们的语言和我们的语言理论作为研究和理解的主题——而没有认识到需要表达这个世界,以及在这个世界中生活所产生的问题:有关如何、何时、为何、目的何在等等问题。 人们也可以像法勒尔一样提出,世界的失去部分是由于现代主体力量的上升——这就是最近的哲学所开始表达的“头足倒转”的本质。但是,世界复得的过程[⑤],显然应当避免重新产生旧的世界观念所包含的那些问题——(因为)正是这些问题使我们失去了对旧有的世界概念的兴趣。法勒尔认为,正是在世界的失去的问题上,罗蒂和戴维德森是不同的;他们俩都认为,心理的形象、词和句子都不代表世界——但是他们在关于其后果方面有着不同的观点(尽管罗蒂并不承认他的立场与戴维德森之间的差别)。正如法勒尔所指出的那样: “戴维德森对不存在表象这一主张的反应是[与罗蒂]相当不同的。对于他来说,关于世界的信念依然保留着,重要的是向怀疑主义者表明,他们正在总体上使问题变得正确起来。当罗蒂说人们不必为‘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这样的事去担忧时,戴维德森则把这种关系视为整体论的关系,主张不可能在词和句子的层次上从关联和同型性出发建立这种整体论的关系。由于对世界的整体性描述大致还是正确的,我们能够通过研究我们言说它的方式在大体上理解实在的特征。”[⑥] 罗蒂认为,实用主义的目的在于,“我们要彼此忠诚,团结起来与黑暗作斗争,而不在于正确”[⑦],而对戴维德森来说,“正确”恰恰是对语言和交流的整体论的说明所要求的东西。戴维德森认为,世界是我们交流的焦点。当然世界不是在一个特殊的语言的片段或单位中被“表象”的,但是世界是主体际的源泉的一部分,我们在语言的活动中与这个源泉互相作用,通过语言的主体际的活动,形成信念和获得信念,并使其中的大部分成为正确的信念。 普特南有着第三种理解世界的方式。他强调“观念化的理性接受性”,认为这是他所捍卫的实在论的关键。虽然他同意罗蒂和戴维德森的观点,即语言不是与世界同型的表象;虽然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寻求“上帝的目光”这个过程中,由于区分了现象与实在,就同时歪曲了实在和真理,但他的焦点是“探索的民主化”[⑧]。他认为,通过扩展探索的范围,注意讨论的伦理原则,我们就可以期望不以上帝的目光来看世界,而用我们大家的眼睛会聚起来的视力来看世界。普特南发现戴维德森和罗蒂都已经失去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