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洛维约夫(1853—1900)是他那个时代俄国宗教哲学的集大成者。本文评介的他的人类社会发展理论,是他的庞大的哲学体系中相对独立和完整的部分。索洛维约夫把人类看作是一个有机体,对它的结构进行了分析,然后考察了这个主体的发展情况。这个理论与当时世界哲学发展密切相关,同时又独具特色,它反映了索洛维约夫哲学体系的两个主要特色:宗教性和体系性。宗教性是他的哲学创造的根本,而体系性使他的整个哲学体系几乎达到了图式化的程度。他的这种哲学思考的风格深刻地影响了他以后的俄国各派哲学,特别是二十世纪上半叶俄国流亡哲学。 一、关于发展 索洛维约夫认为:“发展是由一定的起点开始而指向一定的目的的有机体内在变化系列。”(《索洛维约夫作品集》,两卷本,第二卷,莫斯科,思想出版社,1990年,第142页,以下凡引此书,只注页码)他对这个定义的理解有以下三个要点。第一,从定义中可以看出,发展要有发展的主体,而且这个主体是有机体。在这里有机体这个概念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而是指“自身内在地包含有众多的,相互之间内在相联的元素的统一体,即活的有机体。”(141页)因此,一方面,有机体不能是绝对简单的实体,他认为绝对简单的有机体是学院式的、教条主义的概念,不能作为发展的主体;另一方面,元素和部分的机械组合体也不能成为发展的主体,他举例说,沙堆中的变化就不能构成发展。第二,并非有机体中的所有变化都构成它的发展,比如,“有这样的变化,在其中决定性的意义属于外在的,异于该有机体的其他活动主体,但却可能影响发展的外部进程,阻碍或完全终止这个发展进程,破坏发展的主体,然而,这样的变化不构成发展的内容。构成发展内容的只能是那些在发展着的实体中有自己的根源的变化,这些变化都是由这个根源而产生,它们需要外部的作用只是为了自己的彻底的表现,为了自己的完全的实现。”(141页)因此,变化的根源只能在有机体内部,否则,变化不能成为发展的内容。第三,发展要有一定的目标,没有一定目标的变化系列也不能构成发展的内容,而只是无分别的变化,是无意义的东西。 按索洛维约夫的观点,任何发展都要经历三个阶段或状态。第一个阶段是“有机体(即主体)的初始状态”。在这个状态中,主体的组成元素是不活跃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混沌的不分明的,这时主体发展处在潜在的状态。另外,索洛维约夫还用类似“种子说”的理论来描述这个阶段的一个显著的特点,“如果发展是内在过程,这个过程把外部给定的材料只当作一种促进作用和原料来利用,那么,发展的一切决定性的原则和组成因素便都被包含在有机体的初始状态之中——在它的胚胎之中了。”(143页)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是过渡状态,即从第一个状态向未来的第三个状态的过渡,其显著特点是分化。在第一个阶段中,发展的主体处于一种统一之中,尽管这个统一的因素在这个阶段对主体有很大的约束力,以使主体处于该状态之中,但是,这个统一只能是相对的,而且随着主体的发展进入第二个阶段,这个统一因素的约束力逐渐减弱,于是主体的组成元素之间的关系开始松动,分化的过程便开始了。然而,在有机体的发展中,元素之间的分化不是盲目的,而是有一定的目标的,即为了新的有机的联合而分化。分化了的有机体最终要进入发展的第三个阶段——完善状态。这个状态的主要特征也是合,即统一,但这个统一是“内在的自由的统一”,因此与第一个阶段的混浊的外在的统一有实质性的区别。当然,这个内在的自由的统一的基础是第二个阶段的分化,这个统一就是分化之后的元素之间找到的新的平衡,更高级的统一。于是这三个阶段紧密相联,共同构成了有机体的完整的发展过程,任何发展都必须经过这三个阶段(状态),而对这三个阶段的描述,就构成了发展的规律。 二、人类社会发展的主体——人类的结构 随着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中世纪之后形成的机械论的各种观念都受到严重的打击,十九世纪初进化和发展的观念已进入了人们的思想领域,特别是科学和哲学领域。人们对发展本身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究,并把发展的观点应用到各个具体领域。“在逻辑上被黑格尔制定的这个规律(指发展的规律——译者)从另一个角度被斯宾塞应用到生物学上了。但是,据我们所知,把它彻底而完整地应用到人类历史上这个工作还没有人做。”(145页)不过应该指出,被称为西方社会学创始人的孔德曾把他发明的人类思想发展的三阶段论应用于人类社会的研究。索洛维约夫十分注意这个理论及以孔德为代表的实证主义,他的硕士论文《西方哲学的危机》副标题就是“反对实证主义者”。作为这个著作的一个附录索洛维约夫写了一篇论文“孔德关于人类思想发展的三阶段理论”,他认为:“如果把孔德的历史规律只应用于对外部现象的研究,那么这个规律是完全可靠的,但是,把它作为整个人类思想发展的普遍规律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135页)“实证主义者们应该承认,三个阶段的理论只能适用于自然科学领域。”(136页)总之,索洛维约夫认为发展的理论不是他的独创,只是黑格尔的发展理论抽象得没有任何内容,孔德的三阶段论只适用于外部自然界,而不适用于人类社会。那么有什么必要把发展的理论应用到人类社会以及如何才能做到“彻底而完全”呢? 索洛维约夫认为,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追求幸福,然而,事实上,人生充满着各种痛苦、烦恼和梦幻等。那么,“生活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是每个人都面临的,从另一个角度说,所有的人面对这个问题都处于同样的状态之中,因此,这个“个人的问题”必然地变成“普遍的问题”: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任何一种企图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都必须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存在的目的这个问题。”(140页)因此,追问和研究人类最终目的便构成了任何一种哲学的基本问题了。而“人类一般目的这个概念本身指的是什么?这个概念的前提必然是另一个概念——发展,在断定人类有其存在的普遍目的时,我们应该承认,它在发展着,因为,如果历史不是发展的,而只是那些仅靠外在方式相互联系的现象的更替,那么,显然是不可能谈论任何一般目的的。”(140—141页)至于说如何才能做到“彻底而完全”地把发展理论应用到人类社会,这就是构成了索洛维约夫人类社会发展理论的核心,也是他的发展理论与其他的发展理论的区别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