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缘起和探讨的意义 “自我中心困境”是新实在论者用来批判唯心主义的专门术语。培里认为,“自我中心困境”是指一个人不能离开他和事物的认识关系来认识事物,或者说不能和任何不依赖于他的意识的对象发生关系,因为当他意识到对象时,他的意识总是和对象在一起,或说对象就已处在他的意识之中了。这里的困难就在我(们)不可能用认识以外的对象来比较认识对象。新实在论者认为:唯心主义者就是利用这一“困境”来证明:在主体的经验和意识之外不存在任何东西,或说事物的存在依赖于对它的认识。培里认为,这种“困境”的存在只是方法论上的特殊困难,唯心主义利用这一“困境”来论证自己的命题是无效的。 “困境”理论事实上早就蕴含在哲学史中,从哲学史上看,它主要体现在主客体关系和主体际关系两个层面上。在主客体关系层面上,休谟对主体能够超出主观层面的限制来把握外部世界持怀疑态度,就带有典型性。在主体际关系层面上,则表现为“他心知”问题,即我们能否认识自己以外的他心、他人的心理活动状态、过程和事件?如能认识,是怎样认识的?其基础、根据是什么?简言之,一个人如何能超出主观层面去认识他人的内在心理状态和意识活动?认识主体与认识客体的关系问题和认识主体与其他认识主体的关系问题这两个维度,概括了认识论的所有问题。如果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构成自然本体论的基本课题,那么主体与其他主体的关系问题便构成社会本体论的基本课题。在如下的意义上,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不再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作为中心课题的是主体际关系问题。 首先,迄今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和利用有时正在变成对自然的盘剥和掠夺,人类往往只知疯狂地开发自然而不懂得保护自然,生存环境正日趋恶化,而环境危机的实质是人的生存意义和主体际关系的危机。当现实役使人心为外物所占据而无暇反观内照,他们只是以对待外物的方式来待人和人心,将人视为一种特殊物品而导致“人的消失”的时候,这实际是环境危机的折射和延伸。 其次,在与商品经济相适应的、以个体为本位的交往方式中,“我”成了一个实质性的出发点,“我”不再处在“无我”之抽象状态中,自我意识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强,这在交往观念上是一种进步,但这还只是从无我的、封闭的交往状态,走向以“我你他”为出发点的、开放的交往状态的前提,这一过程必然将改善主体际的交往关系,增强沟通和理解,并作为现实的社会问题凸现出来;而且也会成为人人都对此怀有源自内心需要而不可抑制的冲动。“他心知”这一古老的哲学问题在当代西方心灵哲学中重又引起激烈的争论,无非是社会现实和人心所向的理论回应。 再次,“他心知”问题不仅涉及意识论,更是涉及人的问题和主体际交往关系问题,因而,探讨当代西方哲学家关注和争论的热点,实是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意识论和唯物史观的当务之急。 二、他心知问题的基本进路 由于我们每一个人没有接近他人内心世界的直接通道和手段,因而他人的心理状态不能被直接观察,人所能得到的只是有关自身情况的经验,自我意识,那么,一个人在自己身上所经验到的心理怎么能适用于他人?他心知问题上的怀疑论便自然产生了。不过,他心知问题上的怀疑论区别于一般的哲学怀疑论,它只是怀疑有他心的存在,怀疑能认识他心或得到关于他心的确切知识的可能性(如果有他心的话)。它肯定个人自己的心灵及其状态的存在,承认能得到关于自我的知识,在这一意义上,他心知怀疑论实际上是一种唯我论。 有趣的是,在当代西方的他心知问题的探讨中,几乎没人自称是怀疑论者或唯我论者,相反,近现代特别是当代的他心知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何克服怀疑论的问题上。因此,怀疑论只是作为人们探讨他心知问题时设想的靶子而存在的。对如何克服怀疑论,通常的看法是罗素所作的“类比说明”,当前的争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这种说明而展开的。 罗素的基本思想是:对他心存在的信念,对他人在一定时空中心理状态所形成的知识是以因果律为基础的,根据行为反应的类似性,即别人的行为在许多方面与我们自己的行为类似,因而我们假定别人的行为一定有着类似的原因,这样借助类比推理,我们就得以超越唯我论和怀疑论。但罗素又有保留地承认:由这种推论所得的他心知具有“可疑”的性质,在运用类推法时,还必须借助一些辅助性的条件和手段。 可以肯定,根据类推对人们事实上得到关于他心的知识作了哲学上的说明,但它本身的问题也不少,因而遭到了维特根斯坦、艾耶尔等著名哲学家的批评。概括地说,这些批评主要是:第一,根据自己与他人行为的类似性推出的知识的基础很脆弱,因为它是基于一种情况而作的归纳概括。而这正是归纳论证的一种有效性最弱的事例。就像看到一只天鹅是白的就推论所有的天鹅是白的,容易误入主观歧途一样。其次,一个人对他心的知识如果是根据自己对自己的知识而推论,终难跳出唯我论的圈子,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有时固然符合常理,但难免有时“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面对这些批评,有些人通过对各种解决他心知问题的方案的比较,宣称类比论证仍是最佳方案。如英国语言分析哲学家S·汉普夏指出:因为每个人的心在某些背景上都是某些人的“他心”,所以事实上不存在固定不变的他心的类,也没有什么基本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有关他心的考证不能在所谓类比的基础上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