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萨特的存在主义理论具有坚实的形而上学基础即现象学本体论。本文试图通过对“我思”、“自在之在”与“自为之在”的思想理路研讨来诠解这种本体论的构建和纲要,并以此说明萨特的现象学本体论已经改变了具有时间性、派生性的实体性本体观,而把“第一存在”仅仅作为万物显现的基础和“意义的激发者”。这种本体论不再坚持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哲学所惯有的本体性原则,而试图以一种非实体性非人格性的本体来消除传统哲学的二元论而代之以现象一元论。 关键词 我思 自在之在 自为之在 虚无性 一、现象学意义的哲学起点观 任何哲学都有个起点问题。萨特认为,不过传统哲学的唯心论和实在论,都是从实体论的角度来确定起点的,并没有真正理解起点的意义,从而陷入了不可避免的二元论。萨特自信通过现象学方法所确立起来的起点,才能转变这种哲学的迷误,致使哲学所迈出的第一步就把事物从意识中逐出,恢复意识与世界的真实关系。这种恢复就是要求通过现象学悬置摆脱一切对存在的和历史的信念与假定,直接“面向事物本身”——即面向显现物的意识。通过这种面向,客体消失了,而作为实体存在的人格性的我也消失了,呈现出来的是纯粹的、一般的意识,萨特把胡塞尔称之为“现象学剩余”这种作为哲学起点的“净化的意识”称为“我思”。 萨特的“我思”是笛卡尔主义思维方式的现代再续。近代笛卡尔以“全面怀疑”的观点为理性确证了合法的哲学地位,因为一切需要重新审视和评判,但是怀疑本身却不可怀疑,这就造成了哲学的新起点和方向,也就是说真正的起点只能是具有自我意识特征的“我思”,故笛卡尔提出了“我思故我在”。萨特提出“我思”概念则出于两点考虑:其一、人能够超越一切,但无法超越自己的主观性,所以存在主义的共同主张便是存在先于本质,或者说必须以主观性为出发点;其二、人要解释一切不使之成为偶然,便要有一个理性中的“几何学式的”自明性开端,而笛卡尔式的“我思”就能使我们得到一个绝对真实的自觉意识。 同样是“我思”概念,但萨特所予的理解却与笛卡尔不同。笛卡尔的“我思”是我在思维,我在怀疑,只能是一种活动而非意识。在萨特看来,这种“我思”仅仅属于意识结构的某一层次,根本不是一种能够称之为起点的“我思”,因为倘若循着笛卡尔的可以称之为“反省意识”的“我思”前溯,就会产生一种意识的后退级数的恶的无限,即“意识——意识被意识——意识被意识的意识——意识被意识的意识被意识……”;又倘若把无限导引入意识,就会使现象凝固且变得晦暗不明,还会使哲学变成为只是把意识的存在还原为自在的存在的解释性理论。因此,要避免一种无穷的后退级数,就必须有一种自己对自己的直接的、非认识的关系。为此,萨特建立了自己的意识结构图:
“未被反省意识”,是一种原始的无对象意识,亦称非位置意识,它完全内在于自身,处于一种原始的自发意识状态,因而是一种离开了客观认识内容和主观心理内容的纯意识结构。真正具有内容,主体或客体的,只是“被反省意识”,它才以未被反省意识作为对象而意识,使得实体性的人格性我(I)和客体性的我(me)出现了。然而,萨特认为,所有描述“我思”的作者却混淆了未被反省意识和被反省意识二者,每当所要考察的意识被约定为不被反省之时,就把一个本来属于反省的结构添加在这些意识上,把第一级意识当作第二级意识,又把第二级意识当作意识的全体,从而认为具有反省意识的“我思”是起点。笛卡尔表演他的“我思”,就是把“我思”与方法论上的怀疑,与推进科学的抱负等联系在一起,致使“我思”显露在一种逻辑和方法上进行怀疑的地平线上,质言之,“我思”是不纯的。笛卡尔的错误就在于混淆了意识的自发怀疑和是一种活动的方法的怀疑,把“我思”与自我作了等同,在思与在是同一水平上,将“我思”过渡为思维实体,从这种哲学起点出发,笛卡尔最终陷入了心物二元论。萨特认为,要避免哲学上的二元论,就必须进一步前溯,推至一种原初的主客未分的意识,这就是意识结构中的第一级意识:“未被反省意识”,因为它才是原始的混为一体的,它毫无规定而又清楚明白,这样就不是“我怀疑,我思维,故我存在”,而是“意识到我怀疑,所以我存在。”在萨特那里,意识分为三个层次,物的反思和自我的反思之所以可能,就在于有一个不被反思的原始意识——“我思”,因此,真正的哲学起点既不在无意识也不在反思意识,就在这个原初意识。不被反省的对被反省的具有本体论上的优先性,就是因为不被反省的意识为了存在不需要成为被反省的,又因为反省是以一个第二级意识的介入为前提条件的。萨特断言:“正是非反思的意识使反思成为可能,成为笛卡尔的‘我思’的条件的,是一个反思前的我思”。[(1)] 萨特的“我思”起点观,其方法论基础直接来源于现象学,但也有别于胡塞尔。在萨特看来,“现象还原”,使一切成为在意识中的显现;“本质还原”,使一种动荡的无序的显现成为稳定的内在显现,从而使一种“净化的意识”既无实体内容亦无主体特征的纯粹的一般的意识构成为哲学的新起点。但萨特也同时指出,胡塞尔由“先验还原”导出“先验自我”,这是哲学发展的倒退,是向传统实体起点观的复归,既有悖于胡塞尔的初衷,也与现象学的本质规定相互冲突。更为重要的是,萨特不仅在描述事实领域对哲学起点作了现象学的论述,而且从本体论上为哲学起点的意义作了展开和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