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瑟夫·狄慈根(1828—1888)的哲学思想中,真理问题是被当作他的重要问题来研究的。他在真理观中闪耀的唯物辩证法火花,对我们今天真理问题研究仍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一 承认物质是观念的前提或基础,是唯物主义的核心。坚持唯物主义反映论,是认识论的基本出发点。狄慈根认为,一切认识都起源于经验,离开经验就无所谓认识、真理。他有一句名言:“思想是脑的机能与某种对象结合而生之子。”[①]由于一般思想与真理性认识有区别,因而狄慈根进一步指出:“一切领域中的成熟知识都是主观与客观相互作用的结果。”[②]在这里,“成熟的知识”就是指真理性认识。真理是主观对客观的正确反映。真理的内容是由主观和客观的相互作用决定的,不是主观对客观的机械反映、简单翻录和复制。这既坚持了唯物主义物质第一性的基本原则,也克服了旧唯物主义否定意识能动作用的局限性,推进了哲学认识论。 狄慈根虽然主张真理是主观对客观的正确反映,但他不同意把真理说成是认识与其对象的一致、符合。他明确说过:“关于真理和认识,几千年来最流行的逻辑是这样说:真理就是我们的认识与其对象的一致。从来没有什么话比这更蠢的了。”[③]传统上,人们把认识上的真、知识的真看作是知与物、主体与客体、心理与物理的一致和符合。而对“一致”、“符合”的含义考虑甚少。“一致”、“符合”是一种关系,如果把一致和符合理解为某种关系,那么把一致和符合理解为真理也没有错。但是,并不是一切关系都是一致和符合,例如一个符号与其所指,虽然所指与被指之间存在一种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却不是符号与其所指之间的一致、符合。况且,有些一致关系,如“16-10=6”却不是传统认识论上所说的知与物、心理与物理之间的一致、符合关系。如果一致、符合的意义是指一个存在者(主体)与另一个存在者(客体)的相似,那么真理就根本没有认识和对象之间相符合那样一种结构。另外,简单地说“一致”、“符合”,也容易与旧唯物主义混淆。列宁在转述黑格尔这样一段话,即“当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83页关于逻辑谈到‘什么是真理’这一古老而著名的问题时,他首先是把真理是认识与其对象一致——这一具有伟大的,甚至最高价值的定义——当作某种无足轻重的名词奉献出来”[④]时,作了如下改动:“康德自己问什么是真理(纯粹理性批判,第83页),自己又给了陈旧的答复(认识与其对象的‘一致’)……”[⑤]在这里,列宁把黑格尔难得给的“具有伟大的,甚至最高价值的”高度评价改成了“陈旧的”这一贬义的评语,这不能不引起我们深思。 除以上对真理定义的理解外,狄慈根还把真理与客观自然界、客观事物等同起来,认为真理就是指客观世界本身。他说:“宇宙万有是真理”[⑥],“活的宇宙才是真正的真理”[⑦],“真理是一切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现象与现有的存在的绝对的、普遍的总和”[⑧]。真理、现实、万有、无限和绝对是同义字眼。这些说法表现了狄慈根在真理表述中的不确切性,其中包含了某些糊涂观念。狄慈根之所以出现这种混乱,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原因: 1.受黑格尔、费尔巴哈真理观的影响。黑格尔说:“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不仅把真实的东西或真理理解和表述为实体,而且同样理解和表述为主体。”[⑨]黑格尔把真理客观化,使之等同于世界本质的主张给狄慈根带来了消极影响。真理的客观性与真理的客观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混淆两者势必造成极大的思想混乱。当时,确实存在时而把真理理解为认识,时而理解为客观事物本身的传统用法。但在狄慈根这里,问题已经不再是沿用传统用法了。他不仅把黑格尔的这种错误观点当作一个使他“恍然大悟”的重要思想接受下来,而且多次用来阐述他自己的思想。正因为如此,当他写信给马克思,叙述这一观点,并认为“您会同意我将真理定义为全能的宇宙”时,马克思对此做出了强烈的反应。马克思严肃地指出:“这个不幸的人倒退地‘发展了’,并正好‘走到了’《现象学》那里。我认为这件事情是无可挽救的。”[⑩] 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在狄慈根哲学思想形成中也起了重要作用。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费尔巴哈的东西是狄慈根思想来源的主要部分。[(11)]费尔巴哈曾说:“唯物主义是从感性世界,即最终的客观真理出发的。”[(12)]费尔巴哈在这里明确把真理看作是感性世界,这种观点对狄慈根可能有过影响。狄慈根高度评价费尔巴哈哲学的历史意义,认为它标志着思辩哲学的终结和新唯物主义的诞生。他说:“正当我在摸索的时候,我认识了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在他的帮助之下,在经过热心的研究之后,我取得了很大的进步。”[(13)] 2.扩大物质概念,混淆了精神与物质的区别。为论证世界的一元性,狄慈根扩大物质概念,把精神现象也解释为物质现象。他曾说:“非感性的表象也是感性的、物质的,即现实的。”[(14)]在他看来,物质概念包括现实世界的一切现象,不但包括具体的、可感觉的东西,而且也包括思想、精神现象,包括我们的认识能力和说明能力。“一切真实的存在都是物质”,“思想、思想的来源和思想的性质也同样是真实的物质”,“即使是所谓精神的情况,如政治、宗教、道德等的情况,也都是物质的情况”[(15)]。既然如此,把真理解释为物质、客观世界等也便是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