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在认识论上完成了如他自己所说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其实质就是他提出了关于主体能动性的思想,在认识史上高扬了主体性。皮亚杰则继承了康德的这一思想,从而创立了发生认识论,他说:“我把康德范畴的全部问题重新审查了一番,从而形成了一门新学科,即发生认识论。”[(1)]康德哲学对皮亚杰的深刻影响,主要表现在认识形成中主体能动性的揭示方面。主体能动性思想是康德和皮亚杰认识论中最具特色的部分,可以说,没有主体能动性,也就没有康德和皮亚杰。但皮亚杰的主体能动性又的确不完全等同于康德的主体能动性。因此,分析比较他们在主体能动性思想方面的联系和区别,对于理解他们的认识论具有重要意义。 一 在康德之前,唯理论与经验论曾围绕“人的认识是怎样广泛产生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经验论肯定了人的认识来源于感觉经验,但却否认理性思维在把握事物中的作用;唯理论则肯定理性思维的作用,否认感觉经验的可靠性。由于他们割裂了认识中主客体之间的关系,因而都不能科学地说明认识是怎样产生的。其实,他们争论的分歧就在于认识的主体(理性)在对象性活动中所处的地位和作用问题。康德看到了唯理论与经验论各自的片面性,认为只有重新对人类理性作一番考察,从人本身去寻找认识的客观普遍性的依据,才不致于重新陷入夸大人类理性的莱布尼茨——沃尔夫的独断论和取消人类理性的休谟的怀疑论的泥潭。康德虽然未很好地把主客体的关系统一起来,却将人的主体动性置于重要地位,阐发了主体能动性是构成科学知识的根本条件的思想。 康德的主体能动性思想是借助他的“先天综合判断”的命题来发挥的。康德认为,知识既不是来自感觉经验,也不是普遍必然地存在于理性之中,而是用先天的认识能力(形式)去整理后天的感觉经验(质料),形成先天综合判断,使杂乱的或然的感觉经验成为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科学知识。先天综合就是认识主体内在的能动性活动。他认为,没有“自我”这一能思维的主体发挥综合统觉的功能,杂乱的或然性的感觉经验就不能形成科学知识。康德通过“先验演绎”来阐述主体的能动性活动。“先验演绎”又分为“主观演绎”和“客观演绎”。“主观演绎”主要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主体怎样把杂乱无章的东西经过直观中领会的综合、想象中再生的综合和概念中认知的综合三个步骤综合为统一的东西,从而构成认识的对象,达到对象的认识与对象之间的一致。“客观演绎”则直接讨论了发源于纯粹知性的先天范畴,如何能对经验具有客观有效性的问题。他认为,客观性来源于统一性,统一性来源于人的主观统一性,而自我意识的统一性又是知性范畴对所有感性杂多颁布的统一性,这三个方面构成了主客体之间的关系。康德认为,他的“先验演绎”最终证明了对象之所以按因果性、必然性有秩序地进行,在空间和时间中具有普遍必然性,其根本原因在于对象是人的主体按照这样的方式能动地构造的。 皮亚杰的主体能动性思想是与他的发生认识论相联系的。皮亚杰认为,传统认识论有一个根本缺陷,就是只顾及成人水平的认识,企图以一种共时结构揭示整个人类的认识能力,或者说,它们只是把主体的认识能力作既定的、静态的分析,没有从历史性的、动态的角度详尽地考察它的发生过程。“在他们看来,好象心理生活中除了感觉和理智外,别无他物——他们竟忘却了动作。”[(2)]因此,皮亚杰试图从活动入手,从历时性的角度阐发了主体的能动性是随着主体的认识结构的发展而发展的。皮亚杰通过考察儿童的活动来揭示主体的能动性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这种能动性主要表现在认识过程中结构的转换过程中。他认为,通过遗传,儿童获得了一种先天的认识结构(他称为“遗传图式”)。在活动中,一方面,儿童把对象纳入已有的结构中予以整合,即同化;另一方面当原有结构不能成功地同化对象时,主体就对结构进行调整,由一种结构转变成为另一种结构,即顺化。在同化和顺化的过程中,矛盾不断产生又不断得到解决,智慧的实质就是同化和顺化之间渐进的平衡过程。 皮亚杰的主体能动性思想既不同于传统的先验论,又不同于经验论。他指出,认识不是起源于传统认识论所说的主体,也不是起源于主体预成的先天认识形式,而是起源于主体的活动。皮亚杰所说的活动,既不是主体向客体的趋近,也不是客体向主体简单的、机械的反映。而是指主客体之间能动的相互作用。主体的活动与主体的认识是直接同一的,主体的活动过程就是主体能动性的发展过程,因而也是认识的形成过程。 二 皮亚杰与康德的主体能动性思想在许多方面有共同的特征。这里,择其要者加以阐述。 第一,康德和皮亚杰都强调认识主体在解释、归类和构造经验中具有能动的、认知的作用。 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的核心思想,就是主体先验地具有一套用于综合整理来自感觉经验的能力。他把解决知识何以可能的问题的钥匙交给了人类理性本身,唯有理智运用先天范畴将来自直观的感性材料加以规定和改造才能形成知识,知识是主体能动作用的产物。他认为,不是知识符合对象,而是对象符合知识,这与他提出的“人为自然立法”的著名命题是相一致的。他说:“理智的(先天)法则不是理智从自然界得来的,而是理智给自然界规定的。”[(3)]这里,他借助先验论不仅保证了知识的普遍必然性,而且发挥了认识的主体能动性。 康德的主体能动性并不排斥经验,相反,他强调“自我”在整理感觉经验中具有能动作用,时空形式和知性范畴虽然不是起源于经验,但并不是与经验无关的,相对于经验来说,它是先验的。他指出:“先验这个词并不意味着超越一切经验的什么东西,而是指虽然先于经验的(先天的),然而却仅仅是为了使经验知识成为可能的东西说的。”[(4)]换句话说,主体所具有的时空概念,它是使经验成为知识的可能条件,也是认识借以施展才能的先决条件,但如果仅具备“可能条件”和“先决条件”,而没有主体运用这些概念去综合整理经验,也是不能形成知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