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10.9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3)03-0161-007 鲁迅深受进化论思想的影响,20世纪20年代中期以后,逐渐认识到只信进化论的偏颇,由起初的怀疑“革命文学”转变为肯定“无产阶级文学”,承认文学的阶级性,认同文学始终受阶级意识支配。这一时期是鲁迅思想的“转向”时期,通过与各方展开革命文学论争,尤其是同后期创造社的论争,他翻译、学习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探索文学与革命的关系,最终形成了自身的阶级文学观。鲁迅文艺思想中阶级意识的突显,与当时国内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发展有着紧密关联,同当时后期创造社大力倡导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密切相关(这里并不否认鲁迅受国内外其他作家、理论家的影响)。 一、阶级意识的突显——后期创造社对鲁迅文艺思想的影响 “20世纪20年代末中苏外交关系断绝,思想交流严重受阻,日本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与中国的联系较之苏联更为直接。”[1]148此时,留日归国的后期创造社成员大力倡导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到中国,他们在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倡导无产阶级文学方面所做的工作,尽管存在着缺陷与不足,却对中国的政治、文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对鲁迅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起初,鲁迅对革命文学是持怀疑态度的。1927年4月8日,鲁迅在黄埔军官学校以《革命时代的文学》为题目作演讲时,已关注到“革命文学”,认为“革命人做出东西来,才是革命文学”[2]418,他对大革命与文学之间的关系,分三个阶段来分析。一是大革命之前,所有的文学大抵是叫苦鸣不平的文学,对革命没有什么影响。二是大革命的时代,“文学没有了”,因为“大革命时代忙得很,同时又穷得很,这一部分人和那一部分人斗争,非先行变换现代社会底状态不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做文章;所以大革命时代的文学便只好暂归沉寂了”[2]420。三是革命成功之后,会产生了两种文学——对旧制度挽歌,对新制度讴歌,不过他认为“中国没有这两种文学……赞美建设是革命进行以后的影响,再往后去的情形怎样,现在不得而知,但推想起来,大约是平民文学罢,因为平民的世界,是革命的结果”[2]421;“现在中国自然没有平民文学,世界上也还没有平民文学,所有的文学,歌呀,诗呀,大抵是给上等人看的;他们吃饱了,睡在躺椅上,捧着看……如果工人农民不解放,工人农民的思想,仍然是读书人的思想,必待工人农民得到真正的解放,然后才有真正的平民文学。”[2]421-422由此可见,尽管鲁迅谈到了革命文学,却认为当时中国没有真正的平民文学,存在的仅是叫苦鸣不平的文学,是读书人的文学。虽然鲁迅承认革命文学的存在——“世界上时时有革命,自然会有革命文学”[3]82,但他对“文学于革命是有伟力的”却是持怀疑态度[2]423,曾明确讲道“我是不相信文艺的旋乾转坤的力量的”[3]83,对“文艺是革命的先驱”也持怀疑态度[2]559,对当时中国存在的革命文学(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的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更是持怀疑态度[2]543-544。 后期创造社掀起的这场文化运动对鲁迅所产生的影响,鲁迅在1932年《〈三闲集〉序言》中曾坦陈:“我有一件事要感谢创造社的。是他们‘挤’我看了几种科学底文艺论,明白了先前的文学史家说了一大堆,还是纠缠不清的疑问……以救正我——还因我而及于别人——的只信进化论的偏颇。”[3]6从鲁迅的这段言词中,我们可以确认以下三点:第一,鲁迅正是受到后期创造社的影响,才“看了几种科学底文艺论”;第二,鲁迅在此之前是只信进化论的;第三,鲁迅在“看了几种科学底文艺论”之后,认识到了只信进化论的偏颇。正是通过同后期创造社的文艺论争,鲁迅在清醒地看到前者患有严重“左”派幼稚病的同时。由起初的怀疑“革命文学”转变为肯定“无产阶级文学”。1928年3月12日,鲁迅发表《“醉眼”中的朦胧》一文,对成仿吾的《祝词》及李初梨的《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中提倡的“无产阶级文学”主张,明确表示肯定:“实在还不如在成仿吾的祝贺之下,也从今年产生的《文化批判》上的李初梨的文章,索性主张无产阶级文学,但无须无产者自己来写;无论出身是什么阶级,无论所处是什么环境,只要‘以无产阶级的意识,产生出来的一种的斗争的文学’就是,直截爽快得多了。”[3]63这实际上是赞同了李初梨的主张,即“无产阶级文学是:为完成他主体阶级的历史的使命,不是以观照的——表现的态度,而以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产生出来的一种的斗争的文学”[4];“无产阶级文学的作家,不一定要出自无产阶级,而无产阶级的出身者,也不一定会产生出无产阶级文学”[4]。由上可知,鲁迅接受了后期创造社所主张的“无产阶级文学”及“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后期创造社对鲁迅的影响,使后者不仅赞同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而且把之后诞生的“左翼作家联盟”也看作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运动。把20世纪30年代中国“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亦看作“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一发展,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在现在时候的真实的更广大的内容”[5]590。此外,由于后期创造社的影响,鲁迅不仅看了“几种科学底文艺论”,而且主张多“绍介”别国的理论和作品,他认为:“多看些别国的理论和作品之后,再来估量中国的新文艺,便可以清楚得多了。更好是绍介到中国来;翻译并不比随便的创作容易,然而于新文学的发展却更有成功,于大家更有益。”[3]135正是有了这样的理念,鲁迅才在1929年至1931年短短的时间内译介了一系列别国的理论和作品,如1929年译俄国及日本作家与批评家的论文集《壁下译丛》(北新书局印行)、日本片上伸的《无产阶级文学的理论与实际》(大江书局印行《文艺理论小丛书》之一)、苏联A.卢那卡尔斯基的《艺术论》(大江书局印行《文艺理论小丛书》之一),1930年译俄国G.蒲力汉诺夫的《艺术论》(光华书局印行《科学的艺术论丛书》之一)、苏联A.卢那卡尔斯基的论文及演说《文艺与批评》(水沫书店印行同丛书之一)、苏联关于文艺的会议及决议《文艺政策》(水沫书店印行同丛书之一)、苏联A.雅各武莱夫的长篇小说《十月》(神州国光社收稿为《现代文艺丛书》之一,今尚未印)[3]180,1931年译苏联A.法捷耶夫的长篇小说《毁灭》(三闲书屋印行)等。除以上他本人的译著之外,鲁迅还校阅了一些其他译著,如任国桢译的《苏俄的文艺论战》、胡斅译苏联A.勃洛克的长诗《十二个》、董秋芳译俄国V.但兼珂等作的短篇小说集《争自由的波浪》、孙用译匈牙利裴多菲·山大的民间故事诗《勇敢的约翰》及李兰译美国马克·吐温的小说《夏娃日记》等,校阅约十几部译著。鲁迅之所以在此期间如此致力于翻译方面的工作,除了上面提到的理念支持外,他还认为文艺界“仅仅宣传些在西湖苦吟什么出奇的新诗,在外国创作着百万言的小说之类却不中用。因为言太夸则实难副,志极高而心不专”[3]184。正是针对当时无产阶级文学太过于重在宣传,鲁迅才如此重视翻译工作,他的译著也是致力于无产阶级文学事业的,如他所说的“我的译书,就也要献给这些速断的无产文学批评家”[3]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