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高等教育国际化是政治经济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机构所做出的一种选择。有的选择是被动的回应,有的选择是积极的布局。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将国际化放在全球化棋盘上的一种思维倾向。全球化为大势所趋,所以,高等教育或计算运动速度调节自己的节奏跟上步伐,或发动自己的引擎带动机器旋转起到领头羊作用,否则或会被冻结,或被淘汰。如果细察国际化的主体,在形形色色的机构背后,都有国家的影子。虽然确实有一些跨国机构在这个进程中充当推手,但是,“最后的庄家”一定是国家。没有国家意志和相应的政策保障,国际化很难理解,也难推行。当然,没有国家高等教育机构的能动性,国际化也就没有承担主体,高等教育机构的自觉担当的重要意义不容否定。站在国际化的立场观察国家的战略,同时拷问高等教育的国家使命,看上去只是一种外向的检视,但实际上也是检讨内部社会责任的有益途径。 一、世界语言版图中的教育势能 《圣经·旧约·创世纪》载,原初,人类拥有共同的语言,口音和言语俱同。先民东移到示拿地的时候,“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商量做砖造塔。于是,启动了筑城建塔的计划。这个塔就是所谓的通天塔。耶和华见状,恐人类由于拥有共同的言语而无所不能,便乱起口音,隔阂其沟通,使人们四处分散,通天塔永无竣工之日。通天塔也叫“巴别塔”,“巴别”意即“变乱”。无论真伪,经书上的这段故事具有一定象征意义,语言是人类聚散的重要力量。曾获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奖,由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执导的《巴别塔》(2006年),讲述了一对美国夫妇为了修复夫妻关系,将孩子交给没有美国合法身份的墨西哥女佣,随团到摩纳哥旅游,在山间公路受到两个无知兄弟用父亲买来的一支由日本商人送给当地一个同乡人的枪射伤,从而引出在恐怖活动与偶然事件之间定性猜测的跨国案件。电影使用了英语、法语、日语、西班牙语、柏柏尔语和阿拉伯语等多种语言,借此将“巴别”的寓意植入。与《巴别塔》竞逐第78届奥斯卡奖获得最佳影片奖金奖的《撞车》(2004),故事没像《巴别塔》那样涉及几个国家,而是局限在美国国内,但是这部由哈吉斯导演的故事片里,也先后使用了英语、韩语、汉语普通话、西班牙语、波斯语等多种文字,揭示了美国多种族移民国家里的族群纷争,凸显了社会的“多元”现象。语言不仅仅是工具,语言就是一种存在。人的意义建构远远超出语言的限定范围,但是,正是语言使远距离的沟通成为可能,也使沟通本身沉淀了意义。 19世纪80年代,生于时属俄罗斯帝国的比亚韦斯托克的犹太人、眼科医生柴门霍夫博士(L.L.Zamenhof),在目睹了该地因语言而生的隔阂和相互仇视后开始尝试创造一种利于族群交流的新语言。他在写给尼克莱·波拉夫克(Nikolai Borovko)的信中写到,比亚斯托克的“居民分为四个种族:俄国人、波兰人、日耳曼人、犹太人,他们各自讲各自的语言,视外族为仇雠。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的敏感环境中,人比别处更容易体会到语言隔膜带来的惨剧,处处都能体会到语言才是将本该亲如一家的人类隔阂为仇敌的最重要原因”[1]。为了消除这样的语言障碍。他在印欧语系的基础上创立了一种“国际普通话”。后人根据柴门霍夫公布这种语言方案时所用笔名“Doktoro Esperanto”称这种语言为“Esperanto”(意为“希望者博士”)。当这种语言20世纪初刚传入中国时,有人曾把它音译为“爱死不难读”语,也有叫“万国新语”。后来,有人借用日本人的意译名称之为“世界语”,沿用至今。据说,现在以世界语为母语的人约有上千人,而使用这种语言的人超过十万。世界语的出现虽然没有根本解决国际交流中的语言障碍问题,但是,柴门霍夫的努力所具有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不朽的。 即使在同一个国家,使用同一种语言,同样会产生沟通的障碍问题。由口音或方言折射的不仅仅是地域的差别,还蕴含着不可回避的社会区隔和分层现象。萧伯纳的名剧《皮革马利翁》(以此为蓝本的音乐剧称《卖花女》),生动地刻画了语言的社会图景。萧伯纳在谈到他创作这部戏剧的动因时曾批评“英国人不尊重他们的语言,也不教自己的孩子们讲英语。他们的拼写很糟,没有人能够教得了发音。只要英国人一张嘴,就会有其他英国人憎恶或蔑视。德语和西班牙语倒是可以供外国人学用。但是英语甚至连英国人自己都不能接触。英格兰需要的改革者就是那些富有活力的语音学热心人”[2]。这部剧的男主人公亨利·希金斯是一位语言学教授。他可以根据讲话人的口音土腔轻而易举地判断他/她生在哪里、长在哪里。他“可以将任何人的生长区域锁定在六英里之内。在伦敦,不超过两英里,有时甚至不超过两个街区”。根据他的实验设计。他可以在6个月内将一位出生寒门满口土腔的卖花女杜丽特夫人塑造成一位上等阶层的伯爵夫人,既改变了她的腔调和发音,也改变了她的举止态度。在萧伯纳的笔下,习得纯正优雅的英语对任何人都是可能的。语言的“成色”与职业岗位和社会地位直接相关。语言既是身份的写照,也是身份改变的“敲门砖”。萧伯纳针对的是剧情中英语境遇。他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的英语处境今非昔比。托福、GRE、雅思等英语水平考试几乎席卷全球。围绕英语学习的一个庞大的产业链横贯中西。学好英语已经成为学术界、文化界、商业界,甚至政治界的必修功课了。在这个过程中,世界政治经济格局是语言市场幕后的最大推手。除了市场的作用外,还有一只看得见的手在发挥作用,那就是国家的语言战略①。德国的歌德学院和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学院在语言学习和文化交流方面先行一步,已成参考。就英语世界而言,与萧伯纳批评时代的英语境遇不同,现在,英语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劲的语言力量。拥有英语的国家通过培训、教育和考试等手段横扫世界。诸如美国英语教育学会和ETS等机构以民间的身份亮相。如果说语言培训是国际交流的除障工具的话,那么输出国背后的价值指涉与输入国的价值自觉之间的交锋,则是更深层次的“领土争夺”。这种领土争夺已经改写了传统的竞争形态,夸张一些说,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从中亚国家独立后在该地区的教育互渗可见一斑。